卷之三(第14/17页)
【直解】御,是随待。徯,是等待。水北叫做汭。太康畋于洛表之时,他有五个兄弟,都随侍着他的母亲,从太康渡河而南。因太康打猎去的远了,追之不及,乃在那洛水之北,等待他回来。既而太康十旬弗还,羿距之于河,不得归国。五子见得宗庙社稷危亡之不可救,母子兄弟离散之不可保,都忧愁嗟怨,推究祸乱根原皆由是太康荒弃了祖训。于是述大禹所垂的训戒,衍为诗歌,以其感慨迫切之词,纾其悒郁无聊之气,于以明先训之当遵、天命之难保,其词痛切而悲哀。盖不独伤太康之失德,实以垂万世之鉴戒也。夫创业之君,经历艰苦,为子孙万世虑,至为深远,都有谟训以戒召后人。故太康失国,五子则述大禹垂后之戒;太甲不惠,伊尹则举成汤风愆之训。诚以法祖乃帝王之要道也。后世继体守文之主,能常常遵守祖训,则长治久安,万年不替矣。
【原文】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直解】皇祖,是大禹。近,是亲近的意思。下,是疏远的意思。《五子之歌》第一章说道:“昔我皇祖大禹,垂训有言,人君与那下民,势之相隔,虽有尊卑,情之相须,实犹一体,只可以其情而亲近之。凡百姓之饥寒困苦,须时时体念,视之如伤,保之如子,才是君民一体之意。若恣意极欲,肆于民上,把百姓的休戚利害,都看得与己不相关涉,这等便是下民了。为人上者,切不可如此。所以然者何也?盖那小民虽至卑至微,却是邦国的根本,譬如房屋之有基址一般,必须以仁恩固结其心,使他爱戴归往,譬如房到基址坚固了,然后邦国安宁,而无倾危之患。若人心既离,根本不固,则国虽富强,终亦必亡而已。此民之所以可近而不可下也。”皇祖之训如此,今太康乃逸豫灭德,以至民不堪命,而邦国危亡,岂不深可痛哉?
【原文】“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直解】一字,解做皆字。三失,是差失多的意思。朽索是朽坏的绳索。五子说:“我皇祖大禹垂训,又言人君处崇高之位,执生杀予夺之权,都说小民至愚,岂能胜我。殊不知民虽至愚而亦至神,能戴其上而亦能叛其上。我看那天下之民,莫说亿兆之众,便是愚夫愚妇,也不可轻忽,若失其心,一个个都能胜我。所以为人君的行事,一件也不可有差,一有差失,皆足以致怨于民。况以一人之身,积愆累咎,至于再三,则民之怨咨,岂不益甚乎?夫事未有不自微而至著者,民心之怨,岂待他明白彰著而后知之。当于那事几未曾形见的时节,预先图谋更改,乃可以固结人心,潜消祸乱耳。是以我居君位兆民,不敢以天下为乐,而深以危亡为惧,凛凛然如以易断之朽索,而驭易惊之六马,常恐其不免于倾危也。夫以民之可畏如此,则居上而临民者,奈何可以怠荒而不敬乎?盖能敬,则能近民而邦以宁;不能敬,则必下民而邦以危。安危之机,只在敬肆之间而已。”皇祖之训如此,太康顾逸豫而不敬焉,亦将奈之何哉!
【原文】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直解】荒,是迷乱。甘、嗜,都是好之无厌的意思。《五子之歌》第二章说道:“我皇祖大禹之训有言,人之嗜欲无穷,贵乎节之以礼。若不能以礼节之,而纵其情之所欲,鲜不至于损德妨政矣。如躭好女色,恣情越礼,是谓内作色荒;驰骋打猎,远出无度,是谓外作禽荒;沉酣肯酒而不知节;溺情淫乐而不知止;竭不赀之费,以高峻其户宇;极彩色之严,以雕饰其墙壁。这六件事,为人君的,不必件件都有才足以亡国,但只有了一件,亦未有不至于亡国丧身者。如好色则为色所迷,好酒则为酒所困,好田猎则躭于逸游而妨政误事,好宫室则溺于土木而耗财害民,纵欲败度之事虽不同,其亡国则一而已矣。”祖垂训戒如此,今太康盘游无度,正犯了禽荒一事,虽欲不亡得乎?尝观宋儒真德季有言:大禹之训,凡六,言二十有四尔,而古今乱亡之寡靡不由之,凛乎其不可犯也。万世为君者,其戒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