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谜一样的雍正和年羹尧之死(第5/9页)

这位金发碧眼的大历史学家史景迁继续谈道:“面对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局面,雍正皇帝挽救其一生英名的努力恐怕得付之东流了,而欲以禁书、毁书的手段杜绝皇室内幕一再曝光的乾隆皇帝也终究禁绝不了街头巷尾的口耳相传。”

帝国的皇帝和臣民们,仿佛生活在一种浓厚的行为艺术情境之中,这种情境能够令人情不能自禁地创作着许许多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迹,让那些本来满怀敬意的老外先是看得目瞪口呆,然后,便在莞尔中,有机会说出如此机智的评论来。

就这样,围绕着一位仅仅在位十三年的皇帝,几乎流传着数不胜数的故事。这些故事差不多都有真实的历史事件作为背景,其表述出来的内容和形式,则千差万别。甚至在同一件事情上,都会有完全不同的表达,其差距可以远到十万八千里。在我国历史上,似乎还没有哪一个皇帝能够像雍正一样,成为这么多不同故事的主人公,并具有如此多姿多彩的面目。由此,可知这位皇帝确是不同凡响。

除了篡改遗诏、毒死父亲、逼死母亲之外,人们特别津津乐道的,还有雍正修理他那些亲兄弟的故事、雍正杀死自己的大舅哥年羹尧的故事、雍正逼死自己的舅舅隆科多的故事等等。如同上面讲到的那样,在雍正皇帝本人和他儿子乾隆皇帝的努力下,这些故事统统变得让人完全无法分辨真假,使他无论多么勤奋地致力于国家治理、多么力图把大清朝的江山收拾得稍微像样一点,都注定了无法洗清罩在他头上的恶名。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这是他咎由自取。

在帝制传统下的中国,有一个普遍而又醒目的规律:政治地位与人性、人类情感呈反向的关系。就是说,一个人、一个家庭的社会政治地位越高,其人性与人类的情感就越为缺失淡漠。所以,苏东坡才会感叹:高处不胜寒。原因在于,这种政治文化传统崇尚的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崇尚的是实力加暴力原则。既然如此,阴谋与狡诈便自然而然地成为题中应有之义,因此,就在根本上排斥了对于人类普世价值的追求,排斥了人性和人类情感——这种东西只会坏事,在那里,只要有了利害的计算与利益的争夺就足够了。

同理,皇帝家骨肉之间的感情就更加不谈也罢了,那里根本就是最高级别的权力与利益的角斗场。胜利者标志着随心所欲,失败者意味着万事皆休。这就是我们拿着放大镜也不太容易找到皇室之间骨肉亲情的原因。

即便如此,像雍正那样摆弄自己同父异母甚至一母同胞兄弟的事例也还是不太多见。雍正皇帝胤禛排行老四,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在雍正的二十来个兄弟中,除了他的十三弟胤祥、十六弟胤禄、十七弟胤礼三人受到了不错的对待之外,其他差不多所有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有时是极其无情的荼毒。

他的大哥胤褆早在康熙活着时就被幽禁起来,直到雍正十二年死去;他的二哥胤礽是前太子殿下,最早被幽禁在咸安宫,后来被雍正移居幽禁到山西祁县郑家庄,雍正二年死去。有人认为他的死与雍正有关。

诚亲王胤祉是雍正皇帝的三哥,他的遭遇,最能表现他的皇帝弟弟的阴狠残忍。

从史料中看,胤祉似乎没有太大的政治欲望,是一位相当出色的学者。康熙朝的大文化工程如《古今图书集成》,就是他主持编修的。为此,康熙皇帝对他很是欣赏。为此,雍正的心里可能特别不舒服。胤祉对废太子很好,并在老大胤褆魇胜太子时予以揭发,保护了太子,为此,注定了他自己的命运。

雍正修理自己的三哥时,是从他的两位重要助手身上下手的。这两位助手,一位叫陈梦雷,一位叫杨文言。他们二人可能是当时最优秀的学者,杨文言精通天文历算与数学,达到的程度,大约还在康熙皇帝之上。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很倒霉,因为,他们先后撞上了两个不是东西的人:前一个是他们惹不起的、备受康熙皇帝宠信的大学士李光地,后一个则是他们更惹不起的雍正皇帝。

陈梦雷与李光地是福建同乡,又是同年——康熙九年一同考中的进士,考中后,一同选入翰林。帝国官场最看重的人脉关系——同乡同年同事他们都具备,因此结成了亲密的通家之好。他们在一同请假回福建探亲时,偏偏碰上了三藩之乱。耿精忠胁迫陈梦雷参与叛乱并招徕本省的知名人士。此时,陈梦雷的密友杨文言也身陷耿精忠叛军之中,李光地从老家来到福州时,对于是否响应耿精忠有些犹豫。陈梦雷、杨文言二人力劝他脱身回京,并秘密策划了一个击败耿精忠的计划,让李光地想办法带到朝廷去。李光地按照他们说的做了,结果,朝廷军大获全胜。李光地由此受到康熙皇帝的特别欣赏,并被迅速提拔,成为皇帝身边的近臣。谁知,此人当了大官之后,却坏了良心,一个人独吞了那件大功劳,并在耿精忠事败后,不为陈梦雷、杨文言二人辨冤,导致二人身陷牢狱。为此,陈梦雷写了一篇著名的《绝交书》,使李光地虽在皇帝那儿宠信不衰,却为正人君子所不齿,成了康熙朝著名的伪道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