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扳指(第41/60页)
这天,联军和奉李秉衡令驻守河西务的张春发部和万本华部接触。帝国的地方部队和义和团的农民们混杂在一起,在联军密集的炮火轰击下几乎立刻溃散。“死者十之五六,潞水(今北运河)为之不流。”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更没有证据表明北京来的义和团和洋人们打了真正意义上的仗,尤其是“八宝法物”在战斗中发挥了什么样的威力。义和团们似乎仅仅在庄稼地里挖了一天的土——这才是帝国农民的真正本行。联军冲上来时,看见旷野之中到处都有挖掘的痕迹,如果这是在挖战壕的话,工程的规模之大让联军不免惊骇。
9日,李秉衡亲自率领的部队到达,立即与联军进行了短暂的战斗。在很快陷入溃败状态的时候,马玉昆带领官兵从杨村方向撤退到此了,李秉衡心里立即燃起希望,因为如果加上马玉昆的部队,帝国军队在河西务防线上至少有4万兵力了,于是主张和马玉昆“合队防守河西务,并力御敌”,但是遭到马玉昆的拒绝,理由是“寇众我寡,势不敌”。另外的原因很简单:马玉昆没有理由听李秉衡调遣。
11日,联军向通州城的攻击号吹响了,李秉衡如同裕禄一样,感到自己的死期已到。部队没有后勤支持,官兵们断了粮食。从北京出发的时候,帝国政府已明确表示,北京无法供应所需弹药,弹药要从“山东调拨”,这两天他给部队的命令之一就是:寻找民间铅器,就地熔化造弹。联军的炮声一响,李秉衡身边突然没人了,只剩下他从北京带来的几个幕僚。他对这几个幕僚说:“国运不济,无力回天,各位另谋生计去吧!”幕僚们纷纷散去,只有编修王廷相不肯走,投河自尽。
李秉衡老泪纵横,但是他不甘心。他带领一部分官兵趁联军向通州攻击前进的时候,想迂回到联军后面进行袭击,但是,在行进到码头附近的时候,“所部均不愿再战,相率退去。”
在被慈禧任命为“办武卫军事务”还不到两个月的时候,绝望的老人李秉衡转身进入一间草屋里,“仰药死之”。
他留有一遗书,内云:“军队数万充塞道涂,就数日目击,实未一战,而巨镇小村均焚掠无遗,身经兵火屡屡,实所未见。”(《义和团史料》(下册)646页,转引自《晚清七十年》,(美)庞德刚著,岳麓书院1999年9月第一版,第439页。)
这个给帝国的历史骤然间平添了一层再也抹不去的伤痕的人,临死前才明白自己是“无可逃罪”,“若再偷生”,没脸见任何人。
李秉衡的自尽,不是畏罪,而是彻底的绝望。
是日,荣禄入宫向慈禧禀报李秉衡自杀的消息,“君臣相对而泣。”太后言:“皆诸王公及拳匪所酿之祸,使国家至于此也。”(《景善日记》1900年农历七月十八日。)
李秉衡自杀之后,前来“勤王”的四支地方部队立即失控,不战而退,狂奔三日。江西来的地方部队陈泽霖部的官兵一口气逃到山东济宁才停下来——这伙官兵跑到济宁不跑了,官兵们摆摊做起了生意,拍卖所掠衣裘首饰。
1900年8月12日凌晨4时30分,一声巨响之后,日军把通州的城门炸开了。联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的帝国军队。驻守通州的帝国官员早就逃跑了,只有少数官兵留在城内,这些官兵虽然没有任何抵抗的举动,还是全部被杀。被杀的原因和过程很是奇特——竟然是通州城内的平民带领联军官兵把这些官兵抓起来的。《汪禳卿笔记》记载:
联军将至,驻通州之将领惧,顾无计遁,皖人方长孺者,将领之至戚也,愿代任斯职,大喜,遂弃军去。方领军则奸掠极无状,居民恨甚,洋兵将至,咸赴诉,乃围而歼之,无一人得逸者。(汪康年:《汪穰卿笔记》,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年1月第一版,第73页。)
帝国军队在自己百姓的眼里,竟然如此。
联军在通州也没有放过屠杀抢掠的机会。10万通州平民当天经历了和天津城陷落时一样的巨大灾难:“合城之人,死六成,逃三成,有一成未动者,皆老幼残废之人耳。”(仲芳氏:《庚子纪事》,载《庚子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