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扳指(第34/60页)
联军指挥官召开军事会议,决定:运河左岸的日、英、美军和右岸的俄、法、意、奥军从清军的两面攻击,为主攻部队;中路由俄军上校凯列尔指挥,配属一个俄军炮兵连和两个步兵连以及法军的一个野炮连突出在前,为佯攻部队。攻击计划做得果断干脆,这得益于联军对将要攻击的北仓的军事情报的掌握。和联军指挥官们坐在一起开会的,还有好几个中国人,他们都是信奉基督教的中国教民,在联军向北京的攻击行动中充当联军的军事侦察员和情报员。这几个中国人已经在联军的前面转了好几天了,他们穿的是当地百姓的衣服或者义和团的服装,清军在那个叫做北仓的地方修筑的所有防线对他们来讲已经烂熟于心。
北仓,运河北岸的一个小镇,官粮漕运线上的一个大储粮站,也是帝国军队的一个重要军火库所在地。小镇南北长约一华里,东西宽半华里,居民两千多户。居民们早已经跑光了,因为数天前他们就发现帝国的军队开始在这里修筑工事。帝国的工事基本上是沿着铁路修筑的,依托着军火库旁边的土堤,曲折蜿蜒,绵延数里。工事的不同地段上,部署了口径不同的大炮,炮兵进行了试射,制定了严密的火力覆盖方案。由于依托军火库,弹药充分,同时,阻击防线的正面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地,基本没有让攻击方可利用的地形地物,因此,至少在军事理论上说,这是一个理想的阻击阵地。
在这里防守的帝国军队是马玉昆部,兵力约八千人,另有少数聂军余部协助防御。当然,还有时而铺天盖地,时而踪影全无,人数从来令人捉摸不定的义和团们。
联军计划中的攻击时间是在黎明时分。
黎明来临前,各国官兵们都在极端的疲惫中睡着。只有日本人醒着。
日本人决心不受联军军事计划的约束,要单独干。这符合日本人的性格。他们不仅仅倚仗着兵力充足,更重要的是,他们倚仗着这个民族的一股武士心理。除了追求独自冲杀,独自牺牲,并且独自占有胜利成果的理想之外,还有一种自卑心理在作怪:在西方列强们面前,表现一下日本军人的无畏。
日本指挥官山口素臣把部下集合起来宣布:立即攻击。以“显示大日本帝国军人的武功”。
又下起了雨,是腻人的蒙蒙细雨。泥泞之中,日军无声息地出发了,兵力是8000人,和正面阻击的清军兵力基本相当。
4时20分,日军接近了清军的一线阻击阵地。随着一声枪响,双方顿时陷入混战之中。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帝国士兵使用的大炮是威力强大的德国火炮,手中拿的是性能优良的步枪,因此日军的冲击队形立即混乱起来。日本士兵的白色军装在黎明前的昏暗天色中十分显眼,成为帝国士兵瞄准射击的醒目的靶子。日本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发出尖利的惨叫声栽倒在泥水里。但是,“一个人倒下去,马上就又三个人填补上来”。
帝国军队的统领叫周鼎臣,他在第一线指挥战斗。日军不怕死亡的拼死冲击的情形令他回忆起甲午年间和日本人的战斗。和他一块产生联想的还有那些军官和老兵。那时日本人这种前赴后继的冲锋,给帝国的军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东洋兵在打仗的时候,除了死亡就是胜利,他们没有被俘和投降的概念。西洋人是“鬼”,而东洋人是“半人半鬼”,比鬼更可怕。
双方士兵终于扭打在了一起。刚把一群日本兵赶了下去,又一群冲了上来。两个小时之后,东方显露出薄明的天色,防线前沿的泥泞之中,散布着二百多具帝国士兵和一百多具日本士兵的尸体。这时,日军后方的支援火炮密集起来:英军和美军的炮兵连也加入了战斗。于是战局开始逐渐明朗。联军的随军记者记载:密集的炮火开始把清军“驱赶出他们的战壕”,日军开始再一次大规模的冲击,“日本兵有的被击毙,有的受伤。一个士兵一边跑步一边射击,几秒钟后,他摇摇晃晃地,显然受了致命伤。他的同伴停下,搀扶他一会儿,但他还是倒下了,死在了他的战友身边。”(宝夏礼《津京蒙难记》,杨恩慎译,载《京津蒙难记——八国联军侵华纪实》,天津市政协、北京市政协编,文史出版社199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