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扳指(第30/60页)
法国人是一群务实的家伙。他们"似乎不愿意拿走任何有价值的物品,他们挑选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大量需要的是"中国的棉布睡衣",以为"改变他们的服式"。他们还需要各种食物和烟草:面对一堆银子,他们却把我引到有火腿的地方去。在一条胡同里,我遇到另一群法国人,他们对发现的东西欢喜若狂。当一只又一只火腿从店铺中传出来,堆放在路中央时,赞美之声从四面八方像暴雨似的倾泻出来。两三个法国青年出神地注视着逐渐增高的腊肉堆,当外面的腊肉已堆积成庞然大山时,店铺里又传来消息说,一间新发现的房间里还有许多火腿,这时,他们欣喜得简直要发疯了。(同上)
俄国人“除了金条、银块和毛皮之外,什么也不看重”,表现出“从西伯利亚来的野蛮”:他们可能是联军中最乱的人了,一切对他们无用的东西他们都是乱扔一通。他们特别喜欢珠宝,而且把戒指与手镯当做个人身上的装饰品。他们似乎对钟表里面的机械有很大的反感,除非他们听到里面的发条折断掉下来,否则,他们绝不会满足。一个哥萨克在一个中国官员家中找到一个奇异的艺术品,这是一只不比香烟盒子大的象牙盒子,一碰到弹簧,盒盖就打开,一只夜莺——体态匀称美丽而只有苍蝇那么的大——跳出来,栖息在盒子边上,在那儿像一只真夜莺一样地叫着,声音极为动听,在它歌唱的时候,喙一张一合地,尾巴摇摆着,两翼扑动着,甚至于颈部与腿部也能合拍转动。这个小鸟是瑞士造的,在盒子的题词上说,这个盒子曾经在几个著名的欧洲收藏家的手中待过,中国官员一定为它付出了一大笔钱。((英)萨维奇·兰德尔:《中国与联军》,马京虹、刘燕武译,载《八国联军在天津》。)
联军士兵在天津城内普遍的、大规模的抢劫,是得到了联军指挥部的允许的——“要阻止抢掠是不可能的,当权者们于是采取了明智的方针,让士兵们为所欲为地抢一天。”
的确是“为所欲为”,但不只是“一天”。联军士兵对中华帝国平民财物的抢掠持续了两年之久,直到他们从这片国土上撤出去为止。
受到抢掠的还有帝国政府的财产。除了长芦盐道的数百万两白银被日本和美国士兵抢走之外,俄军洗劫了帝国政府的造币厂,将几吨白银全部运走。同时,天津道署、府署和县署的银库以及所有的工厂企业,全部被抢掠一空。联军还抢掠了大量的军事物资,掠获了三百多门火炮、大批弹药和各种“相当值钱的财物”。
搬运不走、装不进口袋的惟有土地和人民。
于是,列强们烧杀抢劫之后开始了占领和统治。
俄军认为自己参战的官兵数量最多,伤亡最重,因此功劳最大,最有资格首先行使占领者的权力。联军占领天津的第二天,即7月15日,俄国远东司令阿克谢列耶夫召集八国联军首脑开会,经过数天的磋商,于30日达成共识:由俄、日、英三国出面,各派出一名委员组成一个军事殖民机构,并把这个殖民机构定名为“暂时管理津郡城厢内外地方事务都统衙门”。殖民机构成立之后,很快就颁布了同样是俄国人起草的《都统衙门章程》,宣布除了洋人的租界之外,联军有权管理所有的事务,并且殖民机构享有立法权、行政权和司法权。
这是彻头彻尾的殖民统治。
“大年初一别作揖,一碰碰见法兰西,洋钱罚了两块一,你说点低不点低。”这是在任何时候都逗乐的天津人当时编的顺口溜。殖民统治的最大特点是把占领区的原居民不当做人看待。这一点从洋人政府的“司法解释”上就可以看出来:“只要中国人和洋人之间发生冲突,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律向中国人开枪或开炮轰击。”但是,中国的百姓不是财物,不会顺从地任由洋人肆意逮捕、处决和抢掠,表面上谦恭温顺甚至连走路都举着外国国旗的中国人,不久就被洋人们发现,他们“一个个不动声色,不可捉摸。”俄国记者写道:“常有这样的情况,几个人一队的士兵到中国住宅区或邻村去弄饲料,但却一去不复返了。他们闯进某个偏僻的胡同,碰上武装的中国人,于是便被人从拐角后面打死了。”((俄)科罗斯托维茨《俄国人在远东》,李金秋、陈春华、王超进译,转引自《京津蒙难记》,文史出版社1990年12月版。)为此,洋记者对“到底是谁野蛮”的问题发了一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