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斯巴达(第10/15页)

尽管他们是杀手,但年轻的斯巴达人将匕首刺向倒霉的麦西尼亚人喉咙的时候,并不仅仅是在执行死刑:这几乎是一种仪式的开始,是有魔力的行动。在他感受到手中利刃深深刺进对方喉咙的时候,他就获得了一种自我认识:他成为了解自己城邦深奥秘密的一名传人。对冷血杀戮感到畏惧的人不能够领导他的人民。给克里普提下达指令的长老们同时也给所有成员提出了一项考验。只有当他亲自嗅到那个被猎杀的麦西尼亚人的仇恨,并亲自在他的双眼中看到这一点的时候,这个斯巴达人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城邦所面临危险的全部程度;只有当他完成谋杀之后,才能够真正明白将其逼到绝路上的必要条件。

对于克里普提的行动者来说,这就是他增添自己力量的特殊知识。当然,无论男女,任何斯巴达人都不能忽视这一点。据说,当海伦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有一天在阿尔忒弥斯神庙之前跳舞,被人劫持。这是发生在麦西尼亚被奴役之前的事情,这名麦西尼亚袭击者同样侵犯了整支舞蹈者的队伍。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再次来犯。每一个斯巴达女孩都清楚,一旦她们的国家失去手中的皮鞭,自己将要遭受何种命运。然而,她们将考验自身所能忍受的这种命运极限的事情交由她们的兄弟们来处理。每一个市民在童年时代的训练中,都要学习忍受鞭打。他们的粗布束腰短衣被打成一缕一缕的布条,他们的肩膀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经过这些必不可少的鞭打仪式之后,拉斯第蒙主宰者的孩子们有时候看起来甚至和出身最为低贱的奴隶的情形一样。但是他们证明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奴性。让希洛人堕落的皮鞭可以令斯巴达的男孩们变得高贵,“短暂的痛苦将换来长久荣誉所带来的快乐”40,吕库古这样教导他的子民。毫无疑问,只有那些以最为坚韧的勇气忍受鞭打的人才能被选入克里普提;只有能经受奴隶一样的辛苦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主宰者。

支配着所有斯巴达人成人生活的是一种观察力。尽管阿戈革的毕业生不必再次经受鞭打的羞辱,但他仍然继续受到许多令其他希腊城邦市民无法忍受的纪律的约束。斯巴达人在未满30岁之前不能担任公职,甚至不能掌管自己的财物。他们不能与自己的妻子生活在一起,只能匆匆溜出军营,像动物一样与配偶交媾。他可以在战场上负伤,但是如果年轻人互相斗殴,很可能被长者当作顽皮的小孩子甚至奴隶一样教训。这种模糊的地位有一个象征性的标志,那就是二十来岁的斯巴达战士只能蓄短发,就像希洛人一样。令人震惊的是,甚至连斯巴达的新娘也是如此。41

在希腊,通常只有那些头发被剪掉制作假发的女奴才会剃掉头发,但是就像斯巴达很多特殊习俗一样,他们将这种别处视为羞辱的标记当作主妇的高傲象征。愈是多产,其威望愈高。如果生下了三个儿子,她的丈夫即可免除军务;如果她在分娩中死去,她的名字将被刻在墓碑上以示安慰。这个国家通过这种方式,将妇道也变成了一种非常紧张的竞争事项。

当然,任何事情也不能与年轻人对地位的幻想相比。在斯巴达二十来岁的青年心中,他们被教育成冷酷无情的人,有时这样的特点完全是嗜血的。每次只能有三个毕业生获得最高荣誉,长老们将这个奖励称为“希帕格瑞忒斯”(hippagretes)——意思是“骏马指挥官”。这个头衔赋予他提名的权力,每人能够提名100位同伴加入“希皮斯”(Hippeis),这是一支由300名精英分子组成的队伍,这支队伍的指挥方式与其他军事单位的管理模式完全不同,他们将处于战线中间,充当指挥官国王的贴身护卫。被希帕格瑞忒斯轻视所带来的嫉妒常常令人害怕。人们提倡处处以嫉妒的目光对希皮斯成员进行监视,上报任何违规行为,人人都伺机取代他们,而被开除的成员会彻底颜面扫地。因此毋庸置疑,斯巴达青年之间常常发生争执。同样毋庸置疑的还有,他们在刚刚步入成年的时候,就不得不接受这种严格的行动规则的约束。

因此,斯巴达人的社会被各种混乱的悖论控制着:羞辱等于高傲;约束等于机遇;纪律等于自由;顺从等于主宰。甚至到了30岁,这时斯巴达人最终成为完全的市民,一个“同类”,或者说成为其他人的“同伴”,他仍然要生活在一种在其他城邦的精英分子看来类似于奴隶阶层的环境之中。每个晚上,他必须与别人吃一样的粗茶淡饭:这是厨子用一种黑乎乎的带血丝的肉汤搅拌混合而成的伙食。异邦人如果获得资格品尝一下这份用特殊方式炮制的食物,一定会开玩笑地说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斯巴达人不害怕死亡。尽管斯巴达人并非缺少欣赏俏皮话的幽默感,他们确实在自己的城市中为“笑神”建了一座神庙,但他们清楚有些事情非常严肃,不能拿来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