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朱子(第5/9页)
具体的世界中,每类生物之生,皆先由“气化”而后由“形生”。朱子云:
天地之初,如何讨个人种。自是气蒸结成两个人。……那两个人便如而今人身上虱,自然变化出来。(《语类》卷九十四页十五)
此即所谓气化。朱子云:
气化是当初一个人无种,后自生出来底。形生却是有此一个人,后乃生生不穷底。(同上)
人之来源如此,他种生物之来源,当亦如此。
四 【人物之性】
朱子云:
人之所以生,理与气合而已。天理固浩浩不穷,然非是气,则虽有是理而无所凑泊。故必二气交感,凝结生聚,然后是理有所附着。凡人之能言语,动作,思虑,营为,皆气也,而理存焉。(《语类》卷四页十)
理与气合而成为具体的个人。此气中之理,即所谓性也。
不惟人有性,物亦有性。湛然谓“无情有性”,(见本篇第九章第一节第八目)朱子或亦受其影响。朱子云:
天下无无性之物。盖有此物则有此性,无此物则无此性。(《语类》卷四页一)
一物之性,即一物之理。语录云:
问:枯槁之物亦有性是如何?曰:是他合下有此理。(《语类》卷四页六)
又云:
问:曾见《答余方叔书》,以为枯槁有理,不知枯槁瓦砾,如何有理。曰:且如大黄,附子,亦是枯槁,然大黄不可为附子,附子不可为大黄。(同上)
上文谓一物有一太极;每一物中皆有太极之全体。然在物中,仅其所以为其物之理能表现,而太极之全体所以不能表现者,则因物所禀之气蔽塞之也。语录云:
问:人物皆禀天地之理以为性,皆受天地之气以为形。……若在物言之,不知是所禀之理便有不全耶?亦是缘气禀之昏蔽故如此耶?曰:惟其所受之气只有许多,故其理亦只有许多。如犬马,他这形气如此,故只会得如此事。又问:物物具一太极,则是理无不全也。曰:谓之全亦可,谓之偏亦可。以理言之,则无不全;以气言之,则不能无偏。(同上页二)
又云:
自一气而言之,则人物皆受是气而生;自精粗而言,则人得其气之正且通者,物得其气之偏且塞者。惟人得其正,故是理通而无所塞;物得其偏,故是理塞而无所知。……物之间有知者,不过只通得一路,如乌之知孝,獭之知祭。犬但能守御,牛但能耕而已。(同上页十)
物所受之理,本无不全,但因其禀气较偏而塞,故理不能全显而似于偏也。如“犬马,他这形气如此,故只会得如此事”。即仅其所以为犬马之理,得有表现也。“其理亦只有许多。”就朱子之系统言之,应意谓其理亦只能表现此许多。
此具体的世界中之恶,皆由于此原因。语录云:
问:理无不善,则气胡有清浊之殊?曰:才说著气,便自有寒有热,有香有臭。(同上页十三)
又云:
二气五行,始何尝不正。只滚来滚去,便有不正。(《语类》卷四页十三)
盖理是完全至善的。然当其实现于气,则为气所累而不能完全。如圆之概念本是完全的圆,然及其实现于物质而为一具体的圆物,则其圆即不能是一绝对的圆矣。实际世界之不完全,皆由为气所累也。
惟气是如此,故即人而言,人亦有得气之清者,有得气之浊者。朱子云:
就人之所禀而言,又有昏明清浊之异。(同上)
禀气清明者为圣人,昏浊者为愚人。朱子以为如此说法,可将自孟荀以来儒家所争论之性善性恶问题,完全解决。语录云:
道夫问:气质之说,始于何人?曰:此起于张程。某以为极有切于圣门,有补于后学。读之使人深有感于张程前此未曾有人说到此。如韩退之《原性》中说三品,说得也是,但不曾分明说是气质之性耳。性那里有三品来?孟子说性善,但说得本原处,下面却不曾说得气质之性,所以亦费分疏。诸子说性恶与善恶混。使张程之说早出,则这许多说话,自不用纷争。故张程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因举横渠:“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又举明道云:“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且如只说个仁、义、礼、智是性,世间却有生出来便无状底是如何?只是气禀如此。若不论那气,这道理便不周匝,所以不备。若只论气禀,这个善,这个恶,却不论那一原处只是这个道理,又却不明。此自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理会得后,都无人说这道理。谦之问:天地之气,当其昏明驳杂之时,则其理亦随而昏明驳杂否?曰:理却只恁地,只是气自如此。(《语类》卷四页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