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韩非及其他法家(第6/8页)
腊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饷。穰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客也,多少之实异也。是以古之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重争士橐,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韩非子》卷十九页一至二)古今人之行为不同,盖因古今人之环境不同,非古今人之性异也。谓古者民俗淳厚可,但因此即谓人之性善则不可。
因人性如此,故必“道之以政,齐之以刑”,然后天下可以必治。若孔孟所说“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之政治,则不能必其有效。《韩非子·显学篇》曰:
夫严家无悍勇,而慈母有败子。吾以此知威势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乱也。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恃人之为吾善也,境内不什数。用人不得为非,一国可使齐。为治国者用众而舍寡,故不务德而务法。夫必恃自直之箭,百世无矢;恃自圜之木,千世无轮矣。自直之箭,自圜之木,百世无有一,然而世皆乘车射禽者,何也?隐括之道用也。虽有不恃隐括,而有自直之箭,自圜之木,良工弗贵也。何则?乘者非一人,射者非一发也。不恃赏罚,而恃自善之民,明主弗贵也。何则?国法不可失,而所治非一人也。故有术之君,不随适然之善,而行必然之道。(《韩非子》卷十九页九至十)
用法、用术、用势,必可以为治,即“必然之道”也。
九 【无为】
若君主能用此道,则可以“无为而治”矣。《韩非子·扬权篇》曰: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虚而待之,彼自以之。四海既藏,道阴见阳。左右既立,开门而当。勿变勿易,与二俱行。行之不已,是谓履理也。夫物者有所宜,材者有所施。各处其宜,故上下无为。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上有所长,事乃不方。矜而好能,下之所欺。辩惠好生,下因其材。上下易用,国故不治。(《韩非子》卷二页六)
《大体篇》曰:
古之全大体者,望天地,观江海,因山谷。日月所照,四时所行,云布风动,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寄治乱于法术,托是非于赏罚,属轻重于权衡。不逆天理,不伤情性。不吹毛而求小疵,不洗垢而察难知。不引绳之外,不推绳之内。不急法之外,不缓法之内。守成理,因自然。祸福生乎道法,而不出乎爱恶。荣辱之责,在乎己,而不在乎人。(《韩非子》卷八页十一至十二)
君主任群臣之自为,而自执“二柄”以责其效。君主之职责,如大轮船上之掌舵者然。但高处深居,略举手足,而船自能随其意而运动。此所谓以一驭万,以静制动之道也。
一部分之道家,本已有此种学说。《庄子·天道篇》云:
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贵夫无为也。上无为也,下亦无为也,是下与上同德。下与上同德则不臣。下有为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虽落天地,不自虑也。辩虽凋万物,不自说也。能虽穷海内,不自为也。天不产而万物化,地不长而万物育,帝王无为而天下功。故曰,莫神于天,莫富于地,莫大于帝王。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此乘天地,驰万物,而用人群之道也。……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义次之。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赏罚次之。赏罚已明,而愚知处宜,贵贱履位,仁贤不肖袭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谋不用,必归其天。此之谓大平,治之至也。故《书》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语大道者,五变而形名可举,九变而赏罚可言也。(《庄子》卷五,《四部丛刊》本,页二十五至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