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为单亲母亲(第11/16页)
托尼端起杯子喝了口饮料,他随和地看着我。我也笑了,为自己不懂政治而惭愧地笑。托尼说的这些中国历史我都知道,但是我对这些历史没有自己的观点,不能和托尼对话,的确只能换话题。我也想说说话:“我前不久去了波兰的克拉科,感觉实在好特别。”
“怎么特别?”托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端起饮料很慢很慢地品了一口,好像要从饮料中品出那种特别的感觉,上次我和女朋友雾雾来这里喝了一杯鸡尾酒,回去后肚子还略微难受了一阵,不过今天我点的饮料实在温和,芒果、香蕉与椰奶的混合果汁,软软的、甜甜的、酸酸的,让我感受到镇静与悠闲,我叙述的声音也变得平静、缥缈:“我的朋友碧青和克拉科的交响乐团合作演出,叫我去听。我们是坐卧铺火车去的,车上遇到一帮德国足球迷的男人,都没带老婆,和我们两个亚洲女士聊得很开心。第二天晚上,火车上那帮德国足球迷都买了音乐会的票来捧场,演出后,所有的人又一起到克拉科最古老的地窖里去吃饭、喝酒,那一天是如此美妙。第三天,我一个人去了奥斯威辛集中营,这一天却是如此低落,集中营里也有很多游人看上去是德国人,但是所有的人都面色凝重,和火车上、音乐会上及地窖里的气氛截然相反。我待不下去了,所以当天夜里就一个人坐火车到华沙去了。其实那是我第二次去波兰,很早的时候,我还去过但泽和波兹南。好,托尼,别听我讲波兰,都是你知道的。别在乎我对中国的政治一窍不通,给我这个中国人继续讲讲你了解的中国吧。”
我觉得我一口气说了不少话了,从回想波兰之行的缥缈中又真真看到了对面坐着的波兰人托尼,该让托尼说说了。托尼举杯喝了一口:“梅,你想听什么?好!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1964年,怎么啦?”我没有隐瞒自己的习惯,可托尼问女士年龄干吗?
“你知道你出生的那年你们中国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在你出生的那一年,中国这个,”托尼做了一个开花的手势,"1964年,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中国发表政府《声明》指出:中国发展核武器是为了防御,为了打破核大国的核垄断。中国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首先使用核武器。中国很厉害。”托尼竖起了大拇指,又加了一句,“你一定也很厉害,因为你就出生了。”
“原子弹爆炸了,我就出生了,我也光荣吗?”我又笑了,我一定要告诉托尼,“嗨,托尼,对于我出生的那年,我的记忆里还存着别的事,那一年,中国排了个大演出,是在人民大会堂里演的。中国的人民大会堂很大,有6000多个座位,中国这个大演出里面有很多好听的歌,很多好看的舞蹈,还有诗歌朗诵,这个大演出的名字叫《东方红》。”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托尼调皮地看着我小声唱了起来,但是马上又面有愧色地停止了,“我只知道这一首,而且只会唱这两句。”
“你唱得很有意思,几乎没有口音。你知道吗,到了德国,我觉得有一件事情也比较有意思,中国那个年代歌曲很少,人们都只会唱那几首歌,有时候中国人和德国人一起演节目时,中国人马上就能齐声唱出几首大家都知道的歌,德国人音乐水平都很高,但要马上齐声唱出一首歌却不容易。”
“梅,和你聊天很愉快,你说你还去过但泽和波兹南,也给我说说,我也很爱听你说波兰。”看来托尼并没有被我上面讲的集中营的故事弄得情绪低沉,他像个知己,热切地望着我。
我笑了:“从我这儿除了话剧啊、音乐会啊,你听不到很多别的啦。1994年我就独自一人第一次去了波兰。”
“在但泽,我对琥珀爱不释手,还自己跑到大海边去找琥珀,这当然是徒劳,最后我就买了一些便宜的琥珀首饰。晚上,我去听了威尔第的歌剧《那布科》,歌剧院很朴素,那天晚上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听过几次歌剧《那布科》,听过很多遍《囚徒之歌》,那次我的感受最深,我感觉那朴素的剧院本身的气氛和歌剧的内容很吻合。古巴比伦国王那布科变成了德国纳粹,舞台上残暴的侵略者占领了耶路撒冷,并驱赶了那里的犹太人,现实中纳粹占领了波兰,受害者既有犹太人,又有波兰人,波兰人不甘受奴役,热爱家乡、为祖国抗争,他们唱着《囚徒之歌》,他们的悲愤与不屈让我流泪。泪光中,我看见联邦德国总理维利·勃兰特冒着凛冽的寒风来到华沙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下,双膝下跪,向‘二战’中无辜被纳粹党杀害的犹太人表示沉痛哀悼,并虔诚地为纳粹时代的德国认罪、赎罪,他祈祷‘上帝饶恕我们吧,愿苦难的灵魂得到安宁’。勃兰特因为作为总理率先反省历史,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