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为单亲母亲(第10/16页)

没想到几天之后,我竟是一个人坐在了鸡尾酒吧,在三天三夜不合眼,左边眼角刻着一条深深的黑影之后。

当我坐在几天前和雾雾坐过的那个位子,要上一杯无酒精的混合果汁时,我的愤怒、苦楚平息了一些。我出神地望着一波又一波谈笑风生的人,比那天和雾雾在一起时更出神,甚至有些肆无忌惮,因为我心如死灰,我渴望脚下突然山崩地裂,让我直落三千尺,我要在入地狱之前,再看看这些气质优雅、快乐无比的人。

这时,进来一个男人,他走到一张桌子旁,和其中的一位握手,只见桌子旁的那位从座位上站起来,热烈地拥抱他,当他们拥抱到一起时,我看到进来的男人比他的朋友矮了大半个头。两个男人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向我走来,礼貌地问是否能和我同坐一桌,我木然地点点头。他们点了鸡尾酒,热烈地谈着什么,彼此互相拍着肩膀,时不时还握一下手,过了一会儿,两个男人停止了他们的谈话,友好地对我说了一句:“我们是老朋友,今天约好来这里喝一杯谈点事情。”

这时我开始看着他们,其实在他们向我这边走来时,我发现高个子身材魁梧健硕,一米八五以上,矮个子实际上也有一米七五的样子,矮个子也不矮,但他和他高个子的朋友拥抱时,就显得矮了。刚才是矮个子对我说话的,他友好的语气让我一下子有了好奇心:“请问,你们两位是什么职业?”这回是高个子的男人回答的:“我做医疗器械。”然后指着矮个子说:“他是医生。”接着他转向那位医生:“好,我的朋友,我们就这样谈定了。现在我必须回到我的那些朋友身边去了。”然后两人站起身来,握手拥抱告别。

医生坐回我身旁,他又要了一杯喝的,对我举起杯:“碰杯,我开车,不能再喝酒啦。您看,我的朋友有一大堆人,我是一个人来的,看您也是一个人,想和他谈完事情后再和您坐坐,所以就来到您的桌子边了。您呢?也开车?不能喝酒?”医生看着我的饮料杯,语调轻松又友好。

“我不开车,想喝酒,但是身体不允许。”

“为什么?可以问吗?”医生的眼睛里充满职业天性的关切。

“我的肠子出过大问题,做过两次大手术,变敏感了,早几天在这儿喝了鸡尾酒回去就不舒服。”我豁出去了,不藏不捏。

“哦,我是医生,从您脸上这么沉重的表情,我冒昧地推断,难道您这么年轻得了肿瘤?”我没有任何的别扭,反而有种临死前终于被人看明白的舒坦,对这个男人我产生了一点信赖,他是医生。“肿瘤”这个词从他口里说出来比我自己说要轻松。“难道您这么年轻……”这话一下说到命运对我的不公上,我的眼泪直往上涌,但是心里却释然了一些,我克制着自己,努力轻松地说:“您猜测得对!是那么回事。谢谢!但是我们换个话题吧。”

我不愿意在这个欲死不能的夜晚与人继续谈死亡的话题。

“好!先认识一下吧,我是托尼,咱们互相别尊称您了,称呼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梅,姓黄,你叫我梅或者黄都行。”因为我的姓和名都很短,到德国一段时间后,我就习惯了这么一股脑儿地介绍自己,这有一个好处,叫名叫姓由别人去决定。在德国,彼此之间称呼您或你,名或姓,是由关系远近而不是由年龄辈分来决定的,如果关系远,对待陌生人,哪怕对小孩子也称呼您,我对此不大习惯,如果关系近,成了朋友,哪怕对比自己年龄大很多的人也称呼你,我也不习惯。因为中国文化把尊老爱幼体现在称谓里了,对长者,哪怕是对自己的爷爷奶奶,也该称呼您,对幼者,哪怕是初次,也是喜欢关爱地称呼你。中国与德国的称谓文化,各有自己的特点与好处,对此,我总有些无所适从。

“好,梅,托尼也是我的名,因为我的姓对你来说也许太长太难发音了,我们就互相称你吧,这样简单,行吧?”看到我点头,托尼继续问:“你是哪国人,我也来猜一猜,要么泰国人,要么中国人,我更倾向于你是中国人。”他的眼睛探询地看着我。

“我猜对啦!”

从我的眼睛里,托尼读到了正确答案,快活地眨了两下他的大眼睛,语调变得更诚恳:“我是波兰人,在德国出生的,我的两个兄弟也在柏林,但是我的父母前些年又回华沙了。我很喜欢中国,看了很多关于中国的书,我知道中国80年代以来开放了,现在发展得很好……”托尼一口气说了许多中国的事,大约因为看到了我惊讶的眼神,他笑了:“要不,我们换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