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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上去似乎有点生气。“有这么个人如此固执地跟你作对,那你的考察还怎么搞啊?部落里每个人都知道这事,他们回答你的问题的时候会因此而有所保留。你所有的结论都因为她而出了偏差。”
芬在我们身后咯咯地笑出声来:“你这火气升得可真够快的,我觉得这回可能破纪录了。要不我们把他所有的笔记堆起来一把火烧了?”
她脸上泛起一片浅浅的红晕,说:“对不起,我……”她把手向我伸过来,伸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我觉得你说得对。我是该想想该怎么跟她赔个罪。”
可我的声音和语调,加上脸上的表情,似乎不足以让她相信我在说实话。她又道了一次歉。可我的确没有生她的气。恰恰相反,我很想听她接着说,非常非常想听听她的观点、她的建议,甚至她对我的批评。芬也许听厌了,但我远远没有。
“我们来看看你身上的伤怎么处理吧?”
我进屋去取我存下的药品。
我听到芬对她说:“你把他从里到外洗了一遍,不是吗?”
我没听见内尔搭茬儿。等我回去时,她已经坐在他旁边,脸色变得跟早先一样黄。
芬没有要亲自动手的意思,所以我让她先把左手给我,这只手的手掌被划了一道口子。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对这些伤口如此漫不经心。脓血症可是野外考察面临的最大威胁之一。
芬一定是从我脸上看出来些什么。“我们的药经常一个星期就用完了。”他说,“每来一批新的,内尔就全拿去给村里的孩子疗伤止痛。”
我往伤口上浇了些碘酒,用药棉涂上硼酸软膏,然后再用棉绷带将手掌缠好。一开始,她的手在我手中轻若无物,后来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我承认,我干得很慢。处理完手,我接着为她处理身上的伤:胳膊上两处,脖子上一处,她把裤腿卷了起来,右边小腿上还有一处。我觉得伤口看上去像是热带溃疡,而非雅司病9。我怀疑她身上别的地方还有伤口,但要让她把衣服脱了,我可开不了口。因为她在发烧,所以我又给了她几片阿司匹林。芬一直坐在她旁边看着,后来眼睛渐渐合上,睡着了。
“你必须听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她说,“关于果叶子的。”
“可以,但条件是你得发誓,你们俩不会跑到澳大利亚土著人那儿去。”
她把缠着绷带的手举了起来:“我发誓。”
“好啦,现在跟我说说你们在孟般亚部落到底怎么了,但你要是困了就算了。”
“我在船上已经睡饱了。谢谢你的照顾,我感觉好多了。”她啜了第一口威士忌,“你以前就知道这个孟般亚部落吗?”
“从没听说过。”
“芬的描述肯定会跟我的不一样。”我抹在她伤口上的药膏一闪一闪的。
“我先听听你的。”
她似乎被我的问题难住了,仿佛我是让她立刻写就一篇关于孟般亚部落的专题论文。我正想着她可能会用“太累了”之类的话来搪塞我,没料到她却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孟般亚是个很富裕的部落,不像阿纳帕那样每天有一顿没一顿的。孟般亚河流域鱼类繁多,而且该地区所有烟草都是由他们种植的。尽管他们已经拥有充足的食物和贝壳货币,可他们却有着无端的恐惧并极具侵略性,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他们动辄以此相要挟,使整个那片地区都臣服于他们的脚下。
“以前我从未先入为主地讨厌过任何一个族类。可对孟般亚我却像是有一种生理上的排斥。对这个地区我并不是新手。我也曾见识过死亡、牺牲,以及受伤所带来的诸多惨状。我不是……”她激动地看着我,“他们把他们的头一胎婴儿全都杀掉,还有所有的双胞胎。这并非出于什么宗教原因,而是不带任何感情,没有任何仪式,就是随手把他们往河里或者树丛里一扔了事。而对那些没被扔掉的孩子,他们也很少去照顾。他们把孩子像夹报纸一样夹在胳膊下,或者往粗硬的篮子里一扔,再把盖子盖上。孩子在篮子里哭,他们就在篮子外面挠几下,这是他们能做出的最为慈爱和亲切的举动了,只是在篮筐外面挠上几下。女孩子长到七八岁,她们的父亲便开始和她们性交。所以长大以后,她们对他人毫不信任,充满了报复欲和戾气。而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