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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和我一起把他们的行李提了上来。我把我的三盏油灯全都点亮了,好让屋里看上去宽敞一些。桉树占据了好些空间。内尔在树上摸了摸。树皮已经脱落,光滑的树干上带有橘黄、亮绿以及靛蓝色的条纹。这应该不是她见过的头一棵彩虹桉树,但它绝对是一个吸引眼球的标本。她的手掌朝下面的一片蓝色滑了过去。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仿佛是在和树交流,仿佛我刚才介绍给她的是一位她早已熟识的老友。说实话,我自己也没少像那样去抚摸那棵树,我甚至曾对它倾吐过心声,也曾靠着它默默哭泣。我一边忙着拿药,一边找来了威士忌。走了一整夜,那么长一段路,我累了,情绪也不大稳定。此时,要是她向我问起这棵树,哪怕只问上一句,说不准就会立刻把我的眼泪招出来。
“啊,我正想呢,你就拿来了。”我递给芬一个锡罐,他边往罐子里瞅边说。
我们俩坐在我用树皮和木棉纤维做的小沙发上,内尔则在屋里四下转悠。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仍然在水面上飞驰。
“别偷看人家的东西了,内尔。”他回头冲她喊了一句,接着又对我说,“美国人最适合当人类学家,因为他们真他妈粗鲁。”
“你是在说我是个很好的人类学家吗?”她从我工作间那边回了一句。
“我在说你是个爱打探别人私事的三八。”
她朝我的书桌俯下身去,没碰任何东西,但凑得很近。我能看见桌上的打字机里还夹着张纸,上面写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
我把装着医疗药品的盒子搁在横在我们中间的树干上,指着盒子说:“她的伤口得处理一下了。”
芬点了点头。
“我还从没见过别人是怎么考察的呢。”她说。
“估计她没把我算上。”芬说。
“那是果叶吗?你这里写了一个关于果叶的问题。”
“她刚进来五分钟,就要为你传道解惑了。”
我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朝她走了过去。
她正看着我那堆凌乱的笔记本、资料和复写纸。
“看着这些,我又想工作了。”
“你刚歇了没几天吧?”
“在孟般亚,我自始至终都没能像你这样安顿下来。”她注视着我那些乱堆着的资料,仿佛它们全都价值不菲,仿佛她就是相信它们一定能带来某项重大的发现。
我看见她刚才提到的那段笔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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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释说,我曾到基奥纳另一个村落参加一个男孩的葬礼,发现他们也把果叶精心摆放在他的坟上,便随手记了下来。
“你之前也见过同样的图案?”
“不,每次摆出的图案都不同。但我看不出这些图案有什么规律。”
“年龄,性别,社会地位,死亡方式,月亮的形状,星象的位置,出生次序,家庭角色。”说到这儿,她停下来喘了口气,看上去像是还有四五十个其他的点子想说给我听。
“不,他们告诉我没什么规律。”
“也许是没有。”
“每次都是由同一个老太太在旁边轻声指挥。”
“那你当面问她的时候她怎么说?”
“行了,内尔。”坐在沙发上的芬朝这边说,“看在老天的分儿上,他在这儿待的时间也只是你的两倍。”
“没关系。这对我也有帮助。在这个地方,唯一不肯跟我说话的女人就是那个老太太。”
“间接问也不行?通过她的亲属什么的?”
“她儿子被白人杀死了。”
“你知道详细情况吗?”
“在河下游爆发过好几次冲突,政府派了巡警过来搜捕,村里有一半人都被抓了起来。正赶上这小伙子来村里看他的表弟——他表弟与那场冲突没有任何牵连——然后就因为拒捕,他被击中头部送了命。”
“那你有没有向她赔罪?”
“什么?”
“你有没有为你的同类所犯的错误向这个女人赔罪呢?”
“那些警察怎么可能是我的同类呢?”
“但在那个女人眼里,他们是。在他们部落的人看来,长得像我们这样的人全世界加起来也就十一二个。”
“我给她送过盐,还送过火柴,也想方设法去讨好过她。”
“有没有正式的赔罪仪式?”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