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窃的信(第7/8页)
“这我倒从来没想到过,”我说。
“有一个找字游戏,”他接着说道,“是在一张地图上玩的。游戏的一方要求另一方找出一个特定的词——城市、河流、国家或帝国的名称——简而言之,就是那五颜六色令人目眩的图面上的词。游戏的新手一般都让对手去寻找字体印得最细小的名称,想以此为难对方,而老手则专挑那些字体很大,横过整幅地图的那些名称。这就像那些字体过大的街牌,因过分醒目反而不容易让人注意到。这种视觉疏漏正好与思维疏忽相类似,由于这样的思维疏忽,使聪明人对那些明显是不言自明的事实视而不见。但是这一点似乎正好在警察局长的智力能力之上或之下,使他从来没想过,这大臣也许或可能就把这封信放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谁都没能够发现它。
“这位D大臣的确胆子大、脑子活、善辨析、很聪明。我觉得如果他想好好利用这封信,那信一定就在伸手可及之处,又考虑到警察局长所获得的十分肯定的证据,证明那封信不在这位大人物进行的普通搜索的范围之内。我越思考这些问题,就越坚信,这大臣为了把信藏起来,采用的权宜之计既精明又周全,那就是根本不把信藏起来。
“我前后考虑周到,便备上一副绿色镜片的眼镜,挑了个晴朗的上午,不请自去了大臣官邸。D先生在家,呵欠连天,一副懒洋洋的神情,装出极为倦怠的样子。他也许是世上最最精力充沛的人——但这只是他在人背后的样子。
“我对他有来有往,发着牢骚说眼睛不管用,非戴眼镜不可了,而在镜片的掩护之下,我小心地彻底地扫视了整个房间,但表面上装出在专心和主人交谈。
“我特别注意了他座位边上的那张大写字台,桌面上乱七八糟地摊着几封信和其他的文件,还放着一两件乐器,几本书。然而,我细细搜索良久,并未发现什么能让人感到特别怀疑的东西。
“最后,我环顾室内,视线落在一只华而不实的用装饰着金银丝线的硬卡纸做成的卡片盒架上,盒子拴着一根肮脏的蓝色缎带,挂在壁炉架正中稍低一些的一个小铜球上。盒架有三四层,里面放着五六张访客名片和一封信。后者表面脏兮兮的,皱皱的,被人从中间几乎一撕为二——一眼看去,主人似乎因为它毫无用处而本想把它全撕掉的,可一转念又改变了主意,将它留了下来。信封上盖着一个很大的黑色印戳,能十分清晰地看见那个D字押码,收信人地址姓名是纤细的女性笔迹,收信人正是D大臣本人。信被不经意地、甚至似乎有些不屑一顾地扔在了卡片盒架最上层的格子里。
“我一瞥见这封信,便断定它就是我要找的那封。没错,从表面上看,它和警察局长向我们详细描绘的那封完全不同。这封信的印章大而黑,上面有D字押码,而那封信上的又小又红,上面是S家族的公爵纹章。这封信上大臣亲收的地址,字迹小而带有女性特征,而那封信上写的是致某位王室成员,字体明显粗大刚劲。只有两封信的大小相同。但是,这些差别太厉害,太过分了。肮脏的、被撕坏的信封和D某人实际上有条不紊的习惯根本不相符合,完全说明是一个有意为之以骗人相信那不过是一份毫无价值的文件的诡计。考虑到这一切,再加上那信又摆放在那么特别显眼的地方,让来人一眼便可看见,这就完全符合我先前所做的结论了。我说,这些事实对一个心存疑虑的访客来说,就最有力地证明了他内心的怀疑。
“我尽量拖延拜访时间,一边兴致勃勃地和大臣就某个话题谈论着,我清楚知道,这个话题永远会让他很感兴趣并十分激动,而我真正的注意力则一直钉在那封信上。我在心里仔细记下了信封的外观和放在盒架上的样子,还获得了一个发现,彻底消除了我所有可能的细小怀疑。在仔细观察信封边缘时,我注意到那里有点不正常的毛糙。那边缘的磨损,就像是有人把一张硬纸折过来后,用折叠机压平,然后再反方向按原来的折痕折回去。这一发现足以让我清楚地看出,这封信被他像手套似地内外翻了过来,重新写上地址姓名,盖上封签。于是我向大臣道过日安,匆匆告辞,走的时候在桌上留下一只金质的鼻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