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窃的信(第6/8页)
“我看,你得和巴黎的一些代数学家好好争论一番了,”我说道,“不过你接着说吧。”
“我不同意这样的观点,认为在抽象逻辑之外还能有以任何特定形式出现的推理,也不认为这样的推理会有任何价值。我特别不同意经数学方式导出的推理。数学是形式和数量的科学,数学推理只是将逻辑应用于观察形式和数量。哪怕是把所谓纯粹代数的真理说成是抽象或普遍真理,也不啻于犯了大错。如此大的错误,居然还被人普遍接受,真让我大为不解。数学公理并非公理——即普遍真理。比如,数学关系——如形与数——所适用的,用在伦理学上经常就大错特错。在研究后者的学问中,集合体等同于整体的说法就经常是不正确的。在化学中那些公理也不适用。对动机研究它们也不适用,因为当两个各有其特定价值的动机联合到一起时,其价值并不一定等同于各自价值之和。数学上还有很多其他的真理,其真理性也仅限于数学关系之中。但是数学家们却习惯上从其有限真理出发,以为它们具有绝对的普适性——而世人也的确以为它们具有普适性。布莱恩特在其高深的《神话》一书中就提到了人们犯错误的一项类似的缘由,他说,‘尽管我们并不相信异教传说,但却不断忘却这一点,经常把传说当作存在着的现实加以援引。’对于代数学家来说,他们本身就是异教,他们就相信这样的异教传说,他们之援引传说,与其说是由于记忆差错,不如说是出于头脑中无法解释的糊涂。简而言之,我从未碰到过一个纯粹数学家,除了求等根之外还能让人对其表示信任,或不在暗中把x2+px绝对且无条件地等于q当作自己信奉的准则的。你要是愿意,不妨试试对这些先生中的某一位说,你相信在有些场合下,x2+px并不完全等于q,一让他明白你的意思,就得赶紧逃开去,不然,他一定会给你一顿狠揍。”
当我对他上述之辞只是付之一笑时,杜潘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大臣只是一个数学家,局长就决没有必要给我写这张支票了。然而,我认识的他却既是数学家又是诗人,因而我使用的方法便是根据他的能力来制定的,还参考了他所处的境况。我还知道他是宫廷中人,而且是个胆子很大诡计多端的家伙。我想,这样的人绝不会意识不到警方行动的常规模式。他不会没料想到——事实也证明他的确料到了——他会遭遇突击检查。我想,他一定预见到自己的住处会遭到秘密搜查。他经常夜不归宿,警察局长很高兴地认为这对他的成功搜查有所帮助,我却认为都是诡计,为的是给警方提供彻底搜查的机会,好让他们得出G先生后来的确得出的结论——即信不在那地方。我还感觉到,刚才我不厌其烦地向你仔细讲述的那一整套思路,讲到警方搜查被藏匿物的行动牵涉到那条不变的原则——我觉得这一整套思路肯定会在大臣的脑子里闪过,这肯定会使他放弃任何通常的藏匿地点。我想,他的脑子肯定不至于笨得想不到这一点,即他在旅馆的住所中最秘密最隐蔽的暗处,在警察局长的目光、探针、小钻和放大镜之下,都会如最平常的衣橱那样毫无秘密可言。最后,我发现他会被迫转向简单化,哪怕不是有意做出的处心积虑的选择。你也许还记得,第一次和警察局长见面时我就说,这件让他如此费心的案子之所以显得神秘,完全有可能是因为它其实十分的简单明了,而局长听了却大笑起来。”
“没错,”我说道,“我清楚地记得他那副开心的样子。当时我还真以为他要笑得抽风了呢。”
“物质世界与非物质世界之间有着许多十分接近的类似,”杜潘继续说道,“所以许多真理可以用修辞方式表示,比如可以用暗喻或明喻来加重论点的力度,或使描述更为丰满。例如,惯性原理在物理学和玄学中似乎是相同的。在前者,体积较大的物体比体积较小的更难推动,而其后的动量则与这样的难度成正比;在后者,尽管能力更大者的智力运动起来比能力较差者更有力,更经久,更富有变化,在开始动作之时,他们却总是不太情愿,迟疑犹豫。再有,你是否注意过,什么样的商店门上的路牌最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