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窃的信(第8/8页)
“第二天上午,我去拿回那只鼻烟盒,两人又接着前一天的话题热切地谈开了。正谈得起劲,就在官邸窗外传来一声很响的好像是手枪射击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几声充满恐惧的尖叫,乱哄哄的人群大呼小叫起来。D某人冲到窗前,推开窗子,朝外看去。我便趁机走到盒架前,拿起那封信塞进衣袋,把一封一模一样的(从外表看)信放在原处。这封信是我在自己的住处准备好的,那个D某人的封签是用面包块做的印章按上去的。
“街上的混乱是一个拿着火枪的冒失家伙引起的。他在一群女人和孩子中间开了枪。事后查明,枪里并没有装子弹,那家伙就被当成疯子或酒鬼放了。刚才我一拿到看见的那封信便跟着D某人走到窗边去了,那家伙一走,D就从窗边走了回来。没等多久,我就向他告辞了。那假装疯子的人是我花钱雇来的。”
“可是你干嘛还要用一封一模一样的信把原信换回来呢?”我问道。“你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拿过来一走了之岂不更好吗?”
“这位D某人可是个不要命的,”杜潘回答道,“而且胆大包天。再者,他住的官邸里有不少对他十分忠心的仆从。我要是按你说的胡乱行事,我可能就无法活着从大臣的住处出来了。善良的巴黎人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不过,除了这些考虑之外我还有一个目的。你知道我的政治倾向的。在这件事情上,我充当了那位夫人的支持者。那大臣十八个月以来一直牢牢把她控制在自己的权力之下。这一下可倒过来了——因为他并不知道信已经不在他手里,所以仍然会按信在他手里的情况对她进行讹诈。这样,他立刻会在政治上遭遇灭顶之灾。他的失败将既突然又令他难堪。facilis descensus Averni[4],这话说得真不错,可正如卡塔拉尼在谈论歌唱时所说,在各种各样的爬升中,升高总比降低容易得多。在目前这一事例中,我对那跌下去的人没有同情——至少没有怜悯。他是个可怕的恶魔,一个无法无天的天才。然而,当他受到那位被警察局长称之为‘某位人士’的她的反击时,走投无路,一定会去打开我留在他盒架里的那封信。我承认我很想看看他那时候脑子里会有怎样的念头。”
“怎么?你在信封里塞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咳——让信封空着总不太好吧,那可是在羞辱人了。在维也纳的时候,这位D某人做过一次对不起我的事情,我那时平心静气地告诉过他我会记着的。我知道他发现有人竟然把他给耍了,肯定想弄清楚对手的身份,因此,不给他点提示就有点可惜了。他十分熟悉我的笔迹,我就在空白纸片的中央直接抄下了这样的话——
“‘——Un dessein si funeste,
S’iln'est digne d’Atrée, est digne de Thyeste.’[5]
这句话摘自克雷比雍之《阿特柔斯》。”[6]
(张冲译)
[1] 拉丁文,即:智者所恶莫过于机灵。
[2] Procrustes, 古希腊传说中人物, 他将被他抓到的人放在一张铁床上, 比床长的人, 被其砍去长出的部分; 比床短的人, 被其强行拉长。
[3] 法语:你可以相信这个事实:所有流行的见解和公认的惯例都是愚蠢的,因为大多数人觉得它们可以接受。
[4] 拉丁文:下地狱容易。
[5] 法语:如此歹毒之计,若比不过阿特柔斯,也配得上堤厄斯忒斯。
[6] 即法国剧作家克雷比雍(1674—1762)根据希腊神话写成的悲剧《阿特柔斯与堤厄斯忒斯》(1707)。剧中堤厄斯忒斯诱奸了其兄迈锡尼国王阿特柔斯之妻;作为报复,阿特柔斯杀了堤厄斯忒斯的三个儿子并烹熟让其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