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马头星云(第4/10页)

哈利点头。

“导游第二天又来了。他要更多钱。斯特凡又搭车走了。四天后,我在黎明时醒来,看到斯特凡。他一定整夜都没睡,像平常那样躺着,眼睛半睁,我看到他呼出的气息飘在冰冷的清晨空气里。他头上有血,嘴唇也肿了。我拿起毯子,走到车站厕所外那个等着向西旅行的卡尔德拉什吉卜赛人家的住处。我跟他们家里最年长的男孩谈过,他说被我们当成偷渡蛇头的男人其实是当地的皮条客,常来车站走动,还曾向他父亲提议以三十兹罗提买下两个家里最年幼的男孩。我把我的毯子给他看,毯子很厚,状况良好,是从卢布林的一条晒衣绳上偷来的。他很喜欢。十二月很快就到了。我问他能不能看看他的刀,刀放在他的衬衫里面。”

“你怎么知道他有刀?”

“每个吉卜赛人都有刀。拿来吃东西用。就连一家人之间都不会共享餐具,因为怕受到感染。但他这个买卖很划算,因为他的刀又小又钝。幸运的是,我拿到车站的铁匠铺去磨利了。”洛斯克右手小指上又长又尖的指甲滑过鼻梁。

“那天晚上,斯特凡上车之后,我问那个皮条客能不能也替我找个客人。他笑着要我稍等。他回来时,我站在桥下的阴影里,看进出车站的火车。‘小子,过来呀,’他喊,‘我找到一个好客人,一个有钱的玩家。快来,我们时间不多了!’我回答:‘我们要等克拉科夫的火车。’他过来找我,抓住我的手臂:‘你现在就给我过来,听懂没有?’我还不到他胸口高。‘车来了。’我说着指了指。他放开我,抬头看。我们凝视上方,好几节黑色金属车厢在我们苍白的面孔前驶过。然后我等待的那一刻来临了——刹车时那钢铁互相磨擦的尖锐声音,盖过了一切。”

哈利眯起眼,好像这样更能看出洛斯克有没有说谎。

“最后一列车缓缓经过时,我看到车窗内有个女人在凝视我。她看起来像个鬼魂。像我妈妈。我扬起沾满鲜血的刀给她看。你知道吗,史皮欧尼,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感到彻底的快乐。”洛斯克闭上眼,像在重新体会那一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是阿尔巴尼亚对血债血偿的说法。这是上帝赐给人类最棒也最危险的毒药。”

“后来呢?”

洛斯克又张开眼睛:“你知道Baxt是什么吗,史皮欧尼?”

“不知道。”

“命运。地狱和业。掌控我们生命的东西。我拿起那个皮条客的钱包,里面有三千兹罗提。斯特凡回来后,我们抬着尸体越过铁轨,扔进东去的一节车厢。然后我们向北走,两周后溜进了一艘从格旦斯克湾到哥德堡的船。从那里到了奥斯陆和德扬的一处田野,那里有四辆拖车,吉卜赛人占据了其中三辆,第四辆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在那里住了五年。那年的平安夜,我们在车上庆祝我的九岁生日,我们仅剩的那条毯子下只有几块饼干和一杯牛奶。圣诞节当天我们闯进了第一家杂货店,那时我们就知道走对了地方。”洛斯克面露笑容,“就像从婴儿手中抢走糖果。”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你还是一副不太相信我的样子。”洛斯克打破沉寂。

“有关系吗?”哈利问。

洛斯克微笑。“你怎么知道安娜没爱过你?”他问。

哈利耸肩。

他们铐在一起走进地下通道。

“别以为我一定知道劫匪是谁,”洛斯克说,“也可能是局外人。”

“我知道。”哈利说。

“那就好。”

“所以,如果安娜是斯特凡的女儿,如果他住在挪威,那他怎么没来参加葬礼?”

“因为他死了。几年前在修屋顶的时候,他从屋顶上滚了下来。”

“安娜的母亲呢?”

“斯特凡死后,她搬到南方,跟妹妹和弟弟去了罗马尼亚。我没有她的地址,我想安娜可能也没有。”

“你告诉艾弗森,说安娜的家人没去参加葬礼,是因为她让家族蒙羞。”

“说了吗?”哈利看出洛斯克棕色眼眸里的调皮神色,“要是我说,我是在说谎,你会相信吗?”

“会。”

“但我没有说谎。家族已经跟安娜断绝关系。对她父亲而言,她等于不存在。他拒绝提到她的名字,以防感染。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