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博古与李德(第3/5页)
“这是不公平的!”李德丢掉烟蒂猛然从床沿上站起,在屋子里急步绕圈,像只困兽急于突破囚笼,但他终于压抑了冲动,停在博古床前,“打了败仗,优点也成了缺点。”
博古也坐了起来,他的眼镜闪着亮光,颇带几分追悔地说:“看来,项英同志提出的警告,并不是多虑。让他跟随大军转移,这是一个失策。”
“问题是洛甫和王稼祥,他们都是莫斯科来的同志,都是坚决贯彻国际路线的布尔什维克。为什么跟反对国际路线的毛泽东搅在一起?”
“是的,我得找机会跟洛甫谈谈。毛泽东不断用他的反围剿胜利唤起这些人的回忆和对比。人们在遭受挫折时很容易怀念过去,不能小看他的影响。”
李德眼前又出现了湘江边可怕的一幕,声调变得奇特而带凄恻地说:“我们唯一的出路是早日与二、六军团会合!”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几乎成了他的祈祷词。在总司令部的军事会议上,新出现的敌情,给与二、六军团会合的计划罩上一层阴影。
李德说得不像往常那样有力。博古这时才注意到这两个月来李德经历着一个深刻隐蔽的变化,特别是最近几天,他满脸淡黄色的茸毛和胡须,抹掉了往日的勃勃英气,微蓝色的眼珠也失去了晶莹的光彩,潜溢出一种郁闷难抒的痛楚。
博古还发现,李德说的“我们一定与二、六军团会合”与“我们唯一的出路是与二、六军团会合”所含的心理因素是有微妙差别的。难道他对与二、六军团会合失去了信心?
李德并没有丧失信心,但被湘江边的那一幕惨景深深地刺伤了。那个惨死在他面前的参谋的身影老在他面前闪现,那生涩的令人产生亵渎感的目光直刺他的胸膛,使他产生了一种宿命感。他朦胧地意识到脚下就是他事业的顶点。他的悲剧在于徒有雄才伟志,前程却再无进境。他承认并不了解中国。他也知道,权力之争有时是很激烈的。他在苏联的年代,就曾处在权力搏斗之中,那是十分残忍的斗争……
李德在泡子灯上又点了一支烟,回坐到自己床上,他的情绪越来越灰暗。他记起1921年在汉堡时,台尔曼曾让他读过一首歌德的诗。他只记得大意:
在命运的天枰上,
指针很少不动。
不是下降就是上升。
不能凯旋,就要受罪;
不做铁砧,就做铁锤。
李德想到了自己的未来的命运,是跟这次西征成败紧紧连在一起的。万一失败了,第三国际怎么对待他?失败的责任是否会落在他的肩上?
就在此时此刻,基洛夫在列宁格勒的斯莫尔尼宫,被争夺权力的子弹谋杀了。
李德猛吸了几口烟,把烟蒂用脚碾碎,躺在床上。他不是一个容易灰心的人。恰恰相反,他的性格是倔强的,不屈不挠的,特别是在遭到危难的时候。
李德于1900年9月18日出生在慕尼黑郊区的伊斯玛宁。父亲是个会计,母亲是个教师。父亲去世时,留给他母亲的是五个未成年的孩子,当时,奥托·布劳恩才六岁。他被送进一所天主教孤儿院,在那里接受了初等教育。他的勤奋和优异成绩使他获得了奖学金。1913年他被慕尼黑的一所师范学院破格录取。1917年像履行劳动义务一样,他被征召当了勤杂工和农业工人,这是他为自己贫穷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付出的牺牲。第二年,第一次世界大战达到白热化的最后阶段。他应征服兵役,上了奥地利——意大利前线。作为列兵,他在连续的拼杀中,获得了实战经验,也开阔了政治视野。战争结束,返回慕尼黑,重进师范学院。1919年,他获得了毕业证书。以他的优良成绩,本是可以留校任教的,但因为反宗教的观点,未能得到校方的准许。
那时,他在日记中写了这样一段话自勉:
献身的人是伟大的,即使他的处境艰难,但他能平静处之。那么他的不幸也是幸福的。
奥托·布劳恩在学院时已经开始了他的革命活动。1917年他卷入了社会民主青年反对派;1919年4月,他加入了自由社会主义青年团——这是德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前身。不久他被选进自由社会主义青年团慕尼黑委员会,并负责中等学校学生的组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