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5/6页)
赵佶闻言,便体贴地道,既是如此,朕即回宫就寝可也。朕今宵与师师姑娘畅论诗画丝竹,此中欢乐已足以销魂也。师师道,难得皇上如此体谅贱妾,改日贱妾定当好好侍奉皇上。赵佶笑道,正是这般说,来日方长嘛。遂唤了张迪,带着随行侍卫,仍经地道折返皇宫而去。
送走了赵佶一行,师师让蕙儿在房门外看着,她独自一人回至房中。这时燕青已由雕梁上跃下,走出了卧房。
两人相视,一阵默然。
师师与赵佶在这房中两个多时辰的言谈举止,其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隐身在卧房梁上的燕青都听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按燕青原本的想象,以为师师与皇上的交往,恐多半是迫于皇上的权势,是出于不情愿、不得已。如果是那样,莫说是赎,就是抢,燕青也要将李师师抢出京城。横竖老子已是做了贼寇的人,便是抢走了李师师,你大宋皇帝又奈我何,又能将我罪加几等呢?
但屏息凝神地听下去,燕青就渐渐地感到,事情并非是如同自己想象的那般。
他很快便听出来,赵佶在师师的面前并无强霸之态,而师师面对着皇上亦无勉强之色。相反地,二人倒是谈笑融洽,琴瑟和谐,一如知音相聚。作为皇帝,赵佶也不似燕青想象中的那般呆板严肃嘴脸,而是显得甚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对李师师不仅礼遇有加,而且十分尊重体贴。碰上了这样一位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皇上,可真是李师师的造化了。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随他燕青而去,与留在皇上身边,哪一种选择对李师师来说是更为光明、更为幸福的呢?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为了师师的前途和幸福,自己应当放弃师师,自己必须放弃师师。
想到这一点,燕青的心里感到了一阵巨大的疼痛、失落和悲哀。
此刻,燕青面对着李师师,心潮起伏似惊涛骇浪,却不知应当说句什么才好。竟有两朵英雄泪花,于他的双眸中闪烁出来。
李师师看到燕青如此模样,心里不禁酸楚,纵有千言万语,却也无可解释。她只得稳了稳情绪,佯作轻松地问道,你都听见了?燕青沉沉地点点头道,听见了。姐姐是何时与皇上认识的?师师道,是你上次离开汴京后不久的事情。你欲待问我的那些流言蜚语,指的就是此事吗?燕青道,不错,就是此事。
师师轻叹道,这有什么办法,舌头长在人家嘴里,爱说什么只能随他去。皇上要来见我,我能避而不见吗?皇上要爱我宠我,我能断然拒绝吗?燕青道,那是自然,皇上要做的事,谁也挡不住。不过照小乙看来,姐姐与皇上,似乎倒是十分投缘的。
李师师垂着头,指绕裙裾静了一下,坦然承认道,是的,我不讨厌他。不是因为他是皇上,而是因为他尊重我,不拿我当一个轻贱女子般看待玩弄。再者,他的才华也让我钦佩。起码在诗词歌赋、书墨丹青上面,他是个旷世奇才。
燕青听师师这么高度赞誉赵佶,心脏似被钢针刺了一下,痛得一紧。他含着冷笑道,能得到如此一位风流儒雅、博学多才的皇上的恩宠,小乙真该为师师姐姐高兴啊。师师当然听得出燕青话里的酸痛苦涩,却不便多说什么,只能轻声地应对一句,谢谢。
又是一阵沉寂。
沉寂中仿佛可以听到燕青咚咚的心跳声。师师分明感受到了燕青胸臆中那股难言的忧伤,她心下好生不忍,欲待抚慰燕青一下,遂作出一个轻盈的笑靥道,你看我们两个,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这厢坐下吧。让蕙儿筛了酒来,我们慢慢地说话。这半年多来小乙兄弟的情形,姐姐还真是想仔细听听呢。你放心,今夜里是断不会再有人来打扰的了。
燕青站着未动,眼皮合了合,又慢慢地睁开。他注视着李师师,含着一丝苦笑道,小乙不过是进京办事,顺路来看望一下姐姐。今见姐姐诸事均好,也就心安了。夜色已深,不再叨扰,请姐姐早些歇着,小乙就告辞了。
师师岂肯让燕青这样便走,忙拦住他道,我们尚未来得及正经说会儿话,怎的便急着走?小乙兄弟不是说,还有件事要与我商议的吗?
燕青听她提起这个话头,心头又似被锋钎狠狠地戳了一下。他咬着牙忍了忍道,其实也无甚要紧事,小乙自会料理,就不麻烦姐姐了。说着就要向师师拱手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