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媚娘瓮中捉鳖,李贤暗动杀机(第7/13页)

范履冰不忍皇家有骨肉之憾,又何忍自己儿孙遭受灭顶之劫?霎时间他坚毅的信念被媚娘击得粉碎,顿时瘫软如泥,口中兀自叨念:“别逼我……别逼我……”

饶是元万顷聪明绝顶,也不禁赞叹天后的手段,见火候差不多,忙凑到范履冰身旁,一边抚着他背一边道:“先生莫惧,没人逼您。其实祸福皆在眼前,是殃及满门还是封妻荫子,由您自选。我再问您一遍,干还是不干?”

“我、我干……我干!呜呜呜……”范履冰伏地不起老泪纵横,颤抖得便似狂风暴雨中的树叶。众人黯然看着这一幕,心下五味杂陈,无人再发一言,只有凄楚的呜咽萦绕在耳边,也不知他是哭自己,哭社稷,还是哭这个神憎鬼厌的世道。

媚娘却无暇多想,悄然起身离去——拿下这几人只是小试牛刀,之后的手段还多着呢!

三、真人化鬼

媚娘威逼利诱收服北门学士,没过多久就保奏他们升官,皆在三省任职;李治正恨不得多提拔几个与东宫无关的人,当即准允。于是元万顷、范履冰等人进入中枢,虽然他们品阶不高、权力不大,但与朝中原本就攀附媚娘的韦弘机、王德真、裴炎、裴匪舒、王本立等人合流,又有武承嗣内外沟通,俨然形成一股庞大势力。

可是与以往不同,媚娘虽掌握这股势力,却一再叮嘱他们要奉上恭顺,至少表面上不准与宰相及东宫势力对抗,甚至她还对李治宣称:“我保奏北门学士是出于酬谢之心,他们为我那点儿爱好出力不少,还遭人闲话,于心何忍?如今陛下风疾更甚,以后我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也没工夫再做文章了。学士院干脆散了吧,一来让他们为朝廷好好办事,二来也省得贤儿生嫌隙。”她这么说的,似乎也是这么做的,每天除了象征性地跟着上上朝、看看奏疏,大部分时间都寸步不离地陪在李治身边。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媚娘的确比原先更理智、更精明,也更有耐心了。如果说她以往一直被李治利用,成了权力制衡的砝码,那么现在她要做的则是反过来利用李治,利用其猜忌之心颠覆李贤,并为自己开辟一条专权之路。所以她不能过早暴露,要小心翼翼把权势隐藏起来,以求出其不意、一举成功。刘邦卑辞厚币,方能灭楚兴汉;司马卧病不出,乃篡曹魏之业;当年李若非蛰伏示弱,又何以能在废王立武的关键时刻给长孙无忌致命一击?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媚娘饱尝荣辱终于得其三味。

对李治而言每天都是充满煎熬的,征战三国失败令他面上无光,与吐蕃的战争令他挂心,李贤的崛起更令他猜忌重重,最无奈的是他无法担负国事。但凡他身体康健点早就窜到朝堂上亲自部署这一切了,而现在只能窝在后宫,一边让张文仲、明崇俨诊治,一边听范云仙、李君信朗读群臣奏疏,有时候对某位大臣的谏言感兴趣,想拿来亲自过目,看不了几行便头昏眼花,很是折磨!因此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李治也渐渐开始喜怒无常,不仅对宫人发脾气,有时对媚娘的态度也很恶劣,埋怨媚娘不问政事,然而媚娘对他的态度却仿佛回到三十年前刚入宫那会儿,恭顺贤淑、温柔至极,越遭训斥反倒伺候得越殷勤,连端茶之类的事都亲自干,弄得李治哭笑不得——他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不满媚娘“急流勇退”,失去对东宫权势的制衡;另一方面他又喜欢媚娘陪在身边,使他在烦躁之余多了几丝温存。

好在大唐的将士没让他着急太久,两月后鄯州传来捷报,刘审礼所部先锋军与噶尔赞婆军在龙支(今青海民和)遭遇,一战而胜杀敌数百;赞婆仓皇败走,所有侵扰大唐边境的吐蕃部队尽数溃散西逃。露布送入蓬莱殿时已是傍晚,李治后背扎满了张文仲的银针,正服用明崇俨的“仙药”,听闻旗开得胜差点儿带着针站起来,当即命宦官传谕中书,嘉奖将士、鼓励再战,誓与吐蕃一争雌雄。不过随捷报而来的还有份丧报,芮国公、右武卫将军豆卢仁业在征途中染病,逝世于驿所,终年七十岁。

豆卢仁业一生战绩平平,但家族声望很大。豆卢氏出于鲜卑慕容氏,因后燕大将慕容苌投降北魏,拓跋珪命其改姓豆卢。在鲜卑语中“豆卢”便是归顺的意思。这一家族后来逐渐壮大,豆卢苌之子豆卢宁跻身西魏十二大将军行列,是关陇贵族重要一员。豆卢宁之孙,也就是豆卢仁业之父豆卢宽,娶隋朝观王杨雄之女,天下纷乱之际投靠李渊,授封芮国公;仁业之弟豆卢怀让又娶李渊第十九女万春公主,由此成为皇亲国戚,地位更加尊贵。或许因为姓氏中带着归顺之意,豆卢氏侍奉皇家十分乖巧,谨小慎微与世无争,即使李治扳倒无忌、痛惩关陇诸族都没波及到他们,至今这个家族荣宠不衰,豆卢宽以下陪葬昭陵者竟达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