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媚娘瓮中捉鳖,李贤暗动杀机(第5/13页)
于是正月辛酉日,媚娘登临蓬莱宫光顺门,接受百官和蛮夷酋长的朝觐。那天春光灿烂微风徐徐,她身着盛装,昂首挺胸矗立在巍峨的城楼上,笑迎八方君长,宣示天朝厚德,享受着四海臣僚的叩拜。虽然她早已年逾五旬,容貌远不如往昔,但权力和荣耀又让她焕发了青春,找回了自信——李治宁可让她出面也不派李贤,足见猜忌到了何种程度。时机已经成熟,终于可以对李贤施以痛击!她屹立城楼举头遥望,似乎已隐隐约约窥见胜利的曙光……
但是想到此处,媚娘心中又泛起一丝惆怅——胜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将亲手把李贤推下太子之位,也意味着母子之情彻底毁灭,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悲剧吗?然而世事逼人,固然前番群臣的建议都成了加重李治猜忌的筹码,却也让旁观不语的媚娘暗暗心惊。推广科举有异议,重修的礼典会被推翻,李治还在尚且如此,将来龙驭上宾又将如何?昔日李世民反其父李渊之道而行之,李治又反李世民之道而行之,李贤终究也会反李治之道。这不仅是皇家无情,更是树立皇权的需要,一个皇帝必须唯我独尊,哪怕死去的祖宗也不能有碍他自己的英明;若是李贤登基,迟早要批驳显庆以来的一切改革,而陷君聚麀、牝鸡司晨的媚娘不就是李治一朝最大的污点吗?那时就算李贤顾念母子情,她也只能在耻辱中苟延残喘。世事如此,孰能奈何?为了保全权势,在未来的朝廷继续呼风唤雨不被人欺,媚娘只能这么做,一切亲情终究要屈从权力。多想无用,还是放手去干吧!
朝觐赐宴后媚娘换下祎衣,立刻去了学士院。当她迈进大门的那一刻,五位北门学士当即意识到将有大事发生——天后的神态变了,那温婉和气的表情不见了,又回到当初那副霸气凌厉的样子。
“天后有何吩咐?”
媚娘不疾不徐往正位上一坐:“给你们升官。”
“升官?!”升官自然是美事,但无功不受禄,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大有文章。沉默好半天,范履冰朝前微趋两步:“臣等出身寒微,又无功社稷,何敢平白领受娘娘厚赐?况朝廷任命出于公议,天皇也未必……”
“放心吧。”媚娘冷冷一笑,“现在只要不是东宫之人,我升谁的官万岁都会同意。”
几人琢磨这话的滋味,越发惴惴。元万顷强笑着试探道:“难道娘娘就没什么差事让我们办?”
“当然有。”媚娘毫不客气,“我让你等搜集的历代孝子和忤逆者的史籍可备好?现在给我编两部书,一部是《孝子传》,阐述人子之道;一部定名《少阳正范》,论东宫太子该怎样当,还要列明历代忤逆太子的下场,给我狠狠痛骂一番!尽快完成,我要赐予贤儿……”
话音未落众学士尽皆跪倒:“臣等无能,请娘娘赎罪!”
对这几人而言编两部书有何难?但要看编什么书、编完了送谁。当今太子已二十多岁,参政好几年,给他送《孝子传》《少阳正范》,且不论写些什么,这举动本身就是大大的侮辱。这岂不是指责李贤不孝,又不是好太子吗?李贤焉能不怒?就算他拿赐书的亲娘没办法,写书的还整治不了?天下皆知他们五个是皇后的笔杆子,写这等文章即便升官能快活几日?将来李贤能饶得了他们?这不是逼人往火坑里跳吗?
媚娘晓得他们的顾虑,猛然提高嗓门,恐吓道:“是无能,还是不敢?莫忘了得罪本宫同样无好下场,难道你们敢抗懿旨?”
元万顷、苗神客、胡楚宾、周思茂尽皆悚然。范履冰自知敷衍不过去,叩首道:“天后慈爱无际,太子仁孝拳拳,岂至修此文章?臣若为之,无异于挑拨离间、构害两宫,坏社稷之和谐,污皇家之圣明。此罪比抗旨更甚!”
媚娘没想到这老文吏会说出这番大道理,也不禁点头:“是啊,此言有理。难得你这片苦心,处处为社稷着想,本宫承你的情……”她说这话是真诚的。
范履冰略松口气,以为她会收回成命,方欲再说几句宽慰之言,哪知媚娘话锋一转:“不过这两部仍要编。事已至此不妨实言相告,我有意废去李贤太子之位,此事若成东宫易主,你等自然无咎,放心编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