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巴比伦(第9/10页)
大流士为它命名“帕尔萨”,如同波斯全境都微缩并保存在它的城墙之内一样。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它的确如此。国王对中央集权的追求是无法满足的。这座很久以后被希腊人称为“波斯波利斯”(Persepolis)的城市是被修建起来当作神经中枢、能源中心和陈列馆之用的。不仅波斯,整个王国广阔的统治范围都被纳入到一个巨大的行政单位中,其核心自然在国王本人身上。大流士在他统治的前几年中白手起家支撑起这个帝国,他再也不用看到这个帝国遭受崩溃的威胁。依靠这与生俱来的活力,他又投身于远远超出任何君主曾经面对的管理任务之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将世界的立脚点建立在一个健全的财政状况之上。正是这项任务的挑战毁灭了冈比西斯和巴尔迪亚,但是大流士再次证明了他拥有与其野心相配的天赋。在冈比西斯统治时期最后几年中,困扰帝国的财政危机轻松地得到了解决:在居鲁士和他的儿子们统治时期流行的贡赋系统曾经濒于崩溃的状态,现在得到了有效组织和改革;各个省份的赋役得到了认真的管理。这是一项前所未有的功绩,是一项注定要在未来将近200年的时间中,成为波斯国力基石的政策。大流士不仅以其军事天才和宣传天赋拯救了波斯,更重要的是他在财政政策方面的勤勉统治,将帝国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如果说波斯波利斯和苏撒等地不断升起的光芒大力地宣扬了他的统治,那么,在建筑物之间悄悄走过,背负着沉重的文件、书籍和图纸的身影——那些在王宫中工作的行政人员——也在做同样的事。波斯贵族们在大流士背后悄悄嘲笑他,讥讽他们的国王是一名“商人”22——但是帝国,乃至波斯的伟大成就如果失去了斤斤计较的精神,将一无是处。
这些宫殿自身的修建就很好地说明了一个事实——贡赋收入对于“圣王”来说并不仅仅是尘封的档案,而是荣耀而神圣的场面。在巴比伦度过的那几个月让大流士看到了这座城市的伟大之处,这一点表现在各个方面,从宫室的布局到街道上熙熙攘攘、操着各种语言的人群,他见证了那个已经消失的帝国在各方面的规模。因此,像苏撒和波斯波利斯这样统治着比巴比伦更为广阔领土的首都,一定要慷慨地使用“取自遥远国度的材料”23来装点自身才显得得体。所以对首都做出的规划处处显示着将全面超越此前任何国王所达到的富丽堂皇的程度。如果将各种装饰也计算在内来衡量都城的宏伟,那么大流士以其宏大的设想,完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命人从萨迪斯和大夏开采黄金,并交由当地工匠打造,还需要用天青石和红玉髓等珍贵的宝石来装点,命人从粟特开采这些宝石。”因此前往苏撒的使者都被告知:“需从印度带来白银和黑檀木,从伊奥尼亚带来墙壁上的浮雕,将从埃塞俄比亚、印度和阿拉科西亚进贡来的象牙在此处进行雕刻”24,如此这般,在以宫殿之奢华为傲的总管口中反复提到的,是那些从帝国的23个辖区中收缴赋役的记录。在此之前,从未有如此详细的纳税信息以这般炫目的形式在人们面前出现过。
而巴比伦人又被安排了怎样的任务呢?他们的城市曾经是世界的中心,他们被命令挖掘地基,烧制泥砖。或许有人认为这项任务不太体面,但是大流士在检阅到苏撒纳贡的不同臣民时,将巴比伦人排在队列的首位,“挖泥土、压碎石、烧制泥砖,这些都是巴比伦人的职责,他们来完成这些任务”25。这具有深远的象征意义,大流士就是大流士,他的决定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他非常清楚,在两河流域地区,人们通常不会将倾倒的建筑物的石块清走,而是将它们填平夯实,将新的建筑修建于废墟之上。例如一座高耸入云的塔庙,很可能建立在过去建筑物碎块的基础上。因此“圣王”的宫殿也需要如此修筑。
以巴比伦人修筑的层层庞大砖石为基础,用世界各地的珍宝加以装饰,苏撒和波斯波利斯虽然不是众神的居所,却仍然拥有神圣辉煌的超凡景象。巴比伦城以其巨大无比的规模而拥有振奋人心的力量,波斯之王的首都则按照建立者的设想为和谐的秩序树立了辉煌的典范。这并不是说它们缺乏大都会的特点,即使在波斯波利斯建立之前,无处不在的银行世家埃吉比斯家族就已经在这一地区开设了分支机构,其他的商人和银行家很快也来到这里;政府官员云集于此;操着各种混杂口音的工匠从世界的各个角落来到这座城市的街道上。但是波斯波利斯和苏撒并不像巴比伦那样充满了大都市的狂热感觉;大流士也并不渴望让它们变成这样。“圣王”不想从他的宫殿中一走出来就炫耀地挥舞着权杖进入一群臭烘烘的平民簇拥之中。税收的各项明细都认真地记入卷宗;宫殿大门上闪闪发光的稀有珍贵金属都开采自遥不可及的山脉之中;墙壁浮雕上常常雕刻着附庸国使者纳贡的形象——有时是阿拉伯人,有时是埃塞俄比亚人,有时是健陀罗人——国王的臣属永远被定格在图案呈现的模式中;这一切都明白地说明了波斯强大的永恒特点。对大流士来说,帝国统治的流血实践意义重大,所以它们的影响也同样如此,国王对世界国家的神圣幻想乃是通过征服行为建立起广阔统治。波斯人统治方式最为清楚地体现了某种盟约的内容:谦卑者将获保护;臣服和顺从可换来世界秩序的保证。当然这一条与两河流域的那些大帝国的宣传相比而言,显然大大减轻了对杀戮的热衷——但也的确非常有效地为征服世界的行为做了无限的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