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后,我的母亲”(第3/7页)
此后,两个灾难接踵而来:他温柔慈爱的母亲逝世了,父亲则在战斗中被俘,成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阶下囚。为了把自己从马德里那狭小的牢房中解救出来,弗朗索瓦一世签署条约,割让了一部分土地,并且将自己的两个王子当作保证和约实施的人质,这对法国特别不利。六岁的亨利和他八岁的王兄刚刚生过天花,因此马上就被关到西班牙的监狱里顶替他的父亲。父子被安排见了一次面,王子们坐船过河,深情的父亲则被放走了。“我又是一名国王了!”据说弗朗索瓦一踏上法国的土地就如此欢呼,然后纵马去见新的情妇了。
对王子而言非常不幸的是,他们的父亲无意遵守条约,这一点皇帝没有看出来。为了促使法国国王遵守诺言,王子们的关押条件一再恶化。最终,亨利和他兄长被转移到一座艰苦的、与世隔绝的石头城堡的两间小小的牢房里,牢房里有栏杆的窗户高高在上。冬无火炉,夏无凉风。他们不能去放风,也无法锻炼;伙食很差,常常生病。除了看管他们的西班牙卫兵,没有人陪伴。
四年之后,国王花了成吨的黄金把年轻的人质赎了出来。他们一踏上故土,国王就为他们的变化之大感到惊讶不已,幼子亨利变化尤其大。亨利不再像过去那样亲切迷人了。相反地,他看起来……易怒。他常常发火或者感到郁闷。他举止粗鲁,并且难以适应过去的生活。他甚至不记得法语怎么说了。这可不是弗朗索瓦理想中的王子形象。在从西班牙监狱回来后仅仅三年,热衷美女的亨利——这一点很像他的父亲——却被迫要娶一个矮小、朴素、内向的外国人,只是为了完成他父王夺取意大利那不切实际的计划,这件事对父子关系也无裨益。[3]
凯瑟琳自幼经历过许多危险,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稳。她的丈夫对此漠不关心,而克莱门特死后,凯瑟琳的嫁妆落空,无法为凯瑟琳提供保护,很可能面临着断绝关系的命运。如果婚姻无效,她就完了;婚礼已经结束。她知道,她很有可能带着失败的耻辱回到意大利,在远房亲戚家里寄人篱下。或者更糟:被迫进入女修道院。
但是凯瑟琳过去也曾身处险境,已经知道如何面对逆境。她在修院时学会了曲意逢迎。无论王室成员和其他法国贵族对她多么粗鲁而轻蔑,她始终面带微笑,从不抱怨一句。她以德报怨,不计较任何怠慢和冒犯——而这些事情时常发生。她急切想要讨好身边的人,所以,尽管鲜有王室成员真正喜欢她,但她没有为自己树敌,这在弗朗索瓦一世的宫廷里就算是胜利了。一段时间之后,多数王室成员似乎放下戒心,对她习以为常。对她的丈夫来说,凯瑟琳谦逊有度,深居简出,受人喜爱,唯丈夫马首是瞻,知足常乐,就算是亨利本人也对这个无欲无求的新妇没什么不满,只是简单地无视她的存在。
亨利的意见其实并不重要——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法国,国王的意见、态度和感受最为重要。在法国宫廷这个小世界里,弗朗索瓦一世不仅是照耀王室成员的太阳(或者说是暗淡的太阳),同时也是月亮、星辰、天空、云彩。凯瑟琳明白,只有他能提供帮助了。她作为亨利的妻子,想在法国生存下去就只能仰仗国王的仁慈。
因此,凯瑟琳详细打探弗朗索瓦一世的方方面面,就像是巴黎大学的学生对待拉丁文那般仔细,像是追逐猎物的野兽那般谨慎,像是收藏家鉴赏稀世珍宝那样周祥。凯瑟琳后来算是马基雅维利的信徒,不过她也并没有仔细阅读过马基雅维利的著作。她的政治手腕都是从高大的、野心勃勃但频频出错的公公那里学来的。
即使用16世纪的标准来看,弗朗索瓦一世也算得上是一个大个子。一个威尔士人在初次看到法国国王的时候,讶异于此人竟有6英尺之高。他的胸肌发达,腿很长(虽然有些弯曲),尤其是他的鼻子令人过目不忘。他的胃口也很好;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需要两名奶妈才能喂饱,他母亲给他起的小名是凯撒。美女、打猎和意大利是他的心头好——排名不分先后。在宫廷里,国王有一群出类拔萃的贵族美女围绕左右,人称“小可爱”(la petite bande),主要工作是取悦国王。除了一般的技艺之外,这些妇女个个是骑马好手,因为弗朗索瓦大部分时间(我是说白天)都在马背上,不是起劲地打猎,就是在上下求索寻找新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