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为单亲母亲(第16/16页)

这座群雕被发现的时候,拉奥孔的右臂已经遗失,并且两个孩子当中的一个遗失了手掌,另一个遗失了右臂。如今人们看到的雕像,遗失的手掌和右臂都被精心修复了,历史总是会被后人如其所愿地加以诠释。

那些日子里,我的眼前反复出现雕像被挖出时的样子,我感觉自己也像其中的人物,心灵和身体被极度扭曲,那座群雕是没有手掌和右臂的,就像我既失去了云也失去了妹妹。

我被纠缠在这命运之中。

很多次,我夜里噩梦不断,全身出虚汗,我梦见儿时的几个女友都和云有了暧昧关系,暧昧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伤害我,只是对我视而不见。因为我痛苦也无法掩饰痛苦,他们就从我的痛苦中感到自己作为强者的得意,诡秘的微笑中闪烁着目击弱者的快乐。

她们都是我童年时最要好的朋友啊,云!你是我儿子的父亲,你怎么能这样,梦中我想叫喊,但是出不了声。

白天,我醒了,恢复了自控力。随后很多年,我看见别的姐妹亲昵就很不自在,我自己和妹妹也曾经姐妹情深,从小都是父亲骄傲的千金;我们互相曾经信任无比,无话不谈,所以当我听到妹妹在云那儿过年,一种亲密的快乐从心中升起,我曾经秘密委托我的妹妹监视我儿子的父亲云,这样的话对妹妹说了我都懊恼,对外人我是更不会说的。自从发生了云和妹妹的事情,我无法再信任人间姐妹的真情,尽管我的意志和理智从没有彻底丧失,但我看见别的姐妹手挽手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很多年后,我的身体在许多时候都能够完全和健康人一样快乐,甚至后来获得的快乐超过从前的快乐,但是心灵深处有些单纯的东西永不再有。

云被指责破坏我妹妹的家庭,他为自己辩解说,我妹妹和她的丈夫早已没有感情了,而且是我妹妹自己说的。不错,一定是我妹妹自己说的,云不是无中生有的人,就像我遇到云的时候,因为听到他说他的父母离异,他从小没有父亲,他有了孩子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我被他的话感动了,就主动说了,我要和丈夫离婚了。女人有时为了情,会说出不可回头的话,并做出不可回头的事。云和我的儿子坦坦出生之前,我咬着牙闪电般地离婚了,而云在我做完癌症手术之后主动告诉我,他在我们的儿子出生不久已经和别的女人睡过了,再然后他又和我妹妹好了,然后我妹妹又离婚了,而云没过多久又看上别的女人了。我不再为云的所作所为惊讶了。

心,只能交予自己裁判。

时间流逝,癌症手术后,化疗、放疗、继续工作为家庭创收、抚养儿子并承受云与妹妹的事件,我在这样的生命变故中熬过了手术后两年癌症复发的高峰期。

云的同事向我传达,云和我妹妹还在继续联系。而在云的办公室,我明明又感觉云和他的年轻德国女同事也有暧昧,我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当事人就像网中的鱼,都是循着某个诱饵钻进了网中,有的暂时还活蹦乱跳,而我是浑身带血的那条鱼,我必须回到大海中,独善其身了。

云来了,铁青着脸。我们共同创造了一个儿子,我没有和他领结婚证,但是我为了这份情感,在我们的儿子出生之前就呈献了一张我和吉姆的离婚证,离开了我在德国唯一的亲人和依靠。现在,距离我做完晚期癌症手术只有两年多,我咬着牙和他清清白白地签署了一纸分手协议,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我们分手。

从今以后,我不再关注云和哪个女人来往,即便是我的亲妹妹。

大海,我能否再次深深潜入;高山,我能否再次雪中飞翔;舞场,我能否再次自由驰骋……尽管,尽管我的身体已刀疤密密,尽管我的心更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