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9(第9/16页)
听到这话,她张大了嘴,眼中出现了泪光。
“你这个人,”她说,“你怎么能跟我说这种话呢?”
“因为我听够了你说莉莲,你总是说她有多好多好,真是烦死我了!”
“她确实好极了,”她说,“应该是她在这里听这些演讲,而不是你!她会理解这一切,而你……”
“我猜你是希望她在这里,”我气急败坏地说,“而不是我?”
她盯着我,眼泪顺着睫毛落下来。我感觉自己的眼睛也刺痛了,喉咙也开始变得干涩。“南希。”她用更柔和的语气说——但我抬起头,把脸转过去。
“我们说好了的不是吗?”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苦涩。她没说话,然后我又说,“天知道,我马上就有比这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了。”
我这么说是为了气她,然而当她站起来,躲开我用手去擦眼睛,我心里便难受极了。我想把手帕从口袋里拿出来,摸到的却是斯金纳小姐让我给弗洛签名的日程表。我盯着日程表,还没有从这个下午发生的诸多事情中缓过神来。讲台上的女人一直在用嘶哑的声音和观众席上的质问者争论,空气中弥漫着争吵、烟味和糟糕的感觉。
我抬起头,看到弗洛伦丝站在帐篷的帆布墙边,旁边是安妮和雷蒙德小姐。她摇了摇头,她们用手握着她的胳膊。安妮后退了一步,看到了我,便朝我走来,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你不应该和弗洛丽争论的,”她在我旁边坐下,“她是我认识的最刀子嘴的人。”
“她说的都是真的。”我痛苦地说,“这比什么都尖锐。”我叹了口气,然后换了个话题,问她,“你今天过得好吗,安妮?”
“挺好,”她说,“一切都好极了。”
“你的埃玛旁边那个女孩是谁?”我朝雷蒙德小姐旁边那个金发女郎点了点头。
“那是科斯特洛太太,”她说,“埃玛守寡的姐姐。”
“哦!”我以前听说过她,但是没有想到她这么年轻漂亮,“她多好看啊,真可惜她不是——和我们一样。你看有可能吗?”
“恐怕不可能。不过她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她死去的丈夫真是个好人啊,埃玛说她都不抱希望能再找到一个比得上他的了。追她的只剩下拳击手了……”
我无力地笑了笑。实际上我并不关心科斯特洛太太。安妮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弗洛伦丝,她现在站在帐篷的另一侧,手里攥着手绢,眼泪已经擦干了,面色苍白。无论我怎么盯着她看,她都不愿意看我。
我几乎想要走过去了,但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讲台上的女人演讲完了,人群中传来一阵不情不愿的掌声。当然,这意味着拉尔夫该上台了。我和安妮转过身去,看到他在小舞台的一侧不自信地走来走去,被叫到名字后步履不稳地走上了台阶,站在讲台前面。
我看着安妮,做了个鬼脸。她咬住嘴唇。帐篷里安静了一些,但并不十分安静。下午那些认真听演讲的人已经累了,离开了,他们的位置坐上了游手好闲的人、打哈欠的妇女和粗鲁的小伙子。
拉尔夫在漫不经心的听众面前站好,清了清嗓子。我看到他手里拿着讲稿,我猜是为了防止忘词。他额头上都是汗,脖子也很僵硬。我知道他不可能让后排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了,他的喉咙太紧张太僵硬。
他咳嗽了一声,开始演讲。
“‘为什么要搞社会主义?’这是今天下午我想和大家讨论的问题。”我和安妮坐在第三排都听不太清楚。我们后排有人喊起来,“大声点!”然后是一阵笑声。拉尔夫又咳嗽了一下,然后声音大了一点,但非常嘶哑。
“‘为什么要搞社会主义?’我会尽量简要地回答这个问题。”“那真是谢天谢地!”一个男人听了喊道。我就知道有人会捣乱。拉尔夫慌乱地在帐篷里扫了一眼,看起来完全分神了。我绝望地看着他方寸大乱,不得不盯着手里的几页纸。当他找到词的时候,四下一阵可怕的沉默,等他再次开口就是照本宣科了,就像他之前在我们奎尔特街的家里一样。
“你们听经济学家说过多少次,”他说,“英格兰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我发现自己在和他一起背,催着他赶快继续,然而他磕巴了,开始喃喃自语,还有一两次不得不借着光照着稿子读。人群开始呻吟、叹气,来回走动。我看到主持人坐在舞台后面,没想好要不要走上前去叫他要么大声点,要么就别讲了。我看到弗洛伦丝脸色苍白,哥哥的窘态让她焦躁不安。此刻她已经将自己的悲伤抛在脑后。拉尔夫读到数据那一段了:“两百年前,不列颠的土地和资本总值五亿英镑,而今天,总值是——”他又开始看稿子,这时有个人站起来喊道:“你是谁啊,伙计?是社会主义者还是小学校长?”拉尔夫愣住了,仿佛有人给他上了发条。安妮小声说:“哦,不!可怜的拉尔夫!我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