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5(第8/11页)
“还有十天。”我对自己说,“还有十天,然后你就发财了!”
但是,在这句话之上,会传来布莱尔的钟声。然后我会想到,离我们计划的结束,又近了一个小时。这让我颤抖。圈套在她身边一点点收紧,要撬开更难了。
当然,她也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这使她坚持着那些固有的小习惯。她的行走坐卧,吃饭睡觉,越来越规整,越来越一丝不苟,就像一个在精密钟表里运作的小人。我觉得,她这么做是为了寻求些安全感吧;或者,她是想通过这个,让时间不要流逝得那么快。我会看着她喝茶——举起杯子,抿一口,放下,再举起杯子,抿一口,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或者,我会看着她做针线,动作慌乱,针脚歪歪扭扭。我看不下去,只有移开目光。我想起我曾经搬移开地毯,拉着她跳波尔卡,我想起我曾经帮她磨牙。我想起我曾经握住她的下巴,想起她湿润的舌头。当时一切都平淡无奇,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能想象自己把手指伸进她嘴里,还能无动于衷,把这当作平淡无奇……
她又开始在夜里做梦,她又开始一脸惶惑地惊醒。有一两次,她从床上起来,我睁开眼睛,发现她在房间里游荡。听到我翻身,她会说“你在吗”,然后回到床上,躺在我身边,发抖。有时她会伸手摸我,可是,一摸到我,她又会缩回手去。有时她会流泪,或者问一些古怪的问题,“我是真的吗?你看得见我吗?我是真的吗?”
“快睡吧。”有一天晚上我说。那是计划就快结束的那个晚上。
“我怕,”她说,“哦,苏,我怕……”
当时,她的声音一点也不迷糊,而是温柔清澈的。她的语调那么悲伤,使我彻底醒过来,眼睛搜寻着她的脸。但我看不见。那盏她总是点着的灯芯草小夜灯已熄,不是罩子歪倒了,就是燃尽了。帐幔像平时一样,放了下来,我估计那大约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床上一团漆黑,像一只黑匣子。黑暗里传来她的呼吸。那呼吸就在我嘴唇边。
“怎么了?”我说。
她说,“我梦到——我梦到,我结婚了……”
我转过头,于是她的呼吸移到我耳边。在一片寂静中,呼吸声听来好大。我再次转了转头。我说:
“是啊,你真的就要结婚了,很快了。”
“是吗?”
“是啊,你知道的。现在还是睡觉吧。”
但是她不肯。我感觉到她躺在那里,身体紧绷着。我感觉到她的心跳。最后她又开口了,这次是悄悄说的:“苏——”
“怎么了,小姐?”
她舔了舔嘴唇。“你觉得我好吗?”她说。
她像个孩子一样问道。这句话让我更心乱如麻了。我再次扭过头,望着黑暗,希望在黑暗中看清她的脸。
“好的,小姐。”
“你真这样想?”她有些不快。
“当然了!”
“我希望你没这么想,我希望我不好。我希望——我希望我聪明些。”
“我希望你快睡觉。”我想。但我没说出来。我说的是,“聪明?难道你还不聪明吗?像你这样一个读了你舅舅家那么多书的姑娘。”
她没有回答。她只是躺在那里,和刚才一样,身体紧绷。她的心跳更猛烈了——我都能感觉到。我感觉到她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然后她开口了。
“苏,”她说,“希望你能告诉我——”
告诉我真相,我以为她会这么说。我的心也狂跳起来。我开始出汗。我想,“她知道了。她猜到了!”——我几乎想,感谢上帝!
但她说的不是这个。根本不是这个。她再次吸气,我感觉她在鼓起勇气,准备问一件难以开口的事。我应该知道是什么事,因为她已经为了问这事,花了一个月时间积累勇气了。最后,话终于说了出来。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她说,“在新婚之夜,妻子应做什么?”
我听到这话,脸红了。也许她也脸红了,但是在黑暗中我看不见。
我说,“你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会有一点事。”
“但你不知道是什么事?”
“我怎么会知道?”
“说真的,小姐,你是说,你真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她提高了声音,从枕头上抬起头,“你看不出来吗?你看不出来吗?我太无知了,我无知得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是什么!”她在发抖。我感觉到她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想,”她用一种不自然的平静的语调说,“我想他是会吻我的吧,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