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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个档案箱以及秩父宫亲王的亲笔信函和嘉奖令,他和宋巴迪长老重返丛林后,在将洞窟彻底封闭前就将它们从中取出,此后已辗转交给圣典会保管了,现在就存放在默克夏姆镇图书馆。此事牵涉敏感,暂时仍不宜对外公布。也许最好的处置方式就是继续保存好它,以后或可捐赠给牛津大学,留待后人来研究这段被遮蔽的历史。而这也是长老本人过往历史的一部分。
对幕后人物,长老当然并不知情,却提到了当年参加WASEDA SOCIETY聚会的几个人的名字:他的导师宇井伯寿,同是早期佛教学者且进行了大量佛教遗址实地考察的松本文三郎教授,中村增造,他的好友谷垣隆教授(谷垣律师的父亲),谷垣教授的弟子、后来从军的寺内崛雄(就是那个被高木繁护说服后未炸毁洞窟的守军长官)。
寺内崛雄?
高木直子联想到了此前父亲提到的那家山泽物产。目前已证实其背后所属财团确为寺内家族所拥有,可这家公司已将事情撇得很干净,手头并没有掌握可以指控它参与非法交易的直接证据。直子当然熟悉寺内家族的情况,寺内健的父亲寺内一泽正是财团的董事长,曾当选过议员,与父亲也是多年的政友,在财界、政界都有着广泛的势力,并且也是亚洲研究学会的资金赞助人之一。
寺内崛雄可能就是突破点。将所有这些情况参照比对,那个幕后人物就无所遁形了。祖父提供的WASEDA SOCIETY聚会的与席者人名,加上谷垣律师提供的俱乐部VIP名单,此时已让直子将怀疑对象锁定了寺内一泽。佐藤弥间这个惟一的当事人虽然已死,不足以提供一手的证控,但这绝对会是一桩丑闻。
那是纷乱线团中的最后一个扭结。
“马帮今晚就要返程回加德满都了,直子,你们这就回去吧。”长老平静地说道。
已是初冬,下午的日光早早地西斜了。在太阳落山前,山间的气温会一下子下降很多度。这里一向不接纳外人住宿,当年小坎宁安他们进行考古发掘时也是住在下面的山村,每日辛苦地往返。此外,石寺也没有可以提供他们住宿的设施。
这可不是直子所预想的会面结果,她还需要更多时间来适应。与祖父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暂了,让她直到现在仍然感觉恍如身在梦境。她需要让自己的实在感变得更强烈些。此时离开,她甚至担心自己不久之后就会忘却祖父的面容。更何况祖父已如此高龄,谁能担保他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呢?高木直子平时一向理性,这时也有点任性起来。
她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跑出了门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长老也走出了僧舍。这是一个难以处理的局面。
宋汉城站到了门口,看着刚刚重逢的这祖孙俩。不过,在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感应。他们彼此没有陌生感,而且脾气也是如此相像。
山风吹刮着地面,僧舍前的空地上扬起了沙尘。远方的天际正开始暗沉下去,目力所及处,道拉吉里峰的金色峰顶已笼罩在一团薄雾中。
长老看着直子的背影,仿佛正在看着自己的另一个生命。他微笑着,等待着。
直子低头看着地面,脚尖不时地踢着地上的碎石,似乎那里有她要寻找的答案。又过了会儿,她慢慢转过了身。这回,她面对着祖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是心下的某种自然默契。
长老从僧袍里掏出了一件东西,他要交给直子。
那是一块称得上是古董的翻盖金怀表。打开镏刻着花纹的表盖,里面有一张发黄的旧相片——当年的高木繁护与妻儿的合影,背景是他们家祖宅的花园。
“这是份迟到的礼物,直子。”
是的。但还不算太晚。
直子双手接过了怀表,仔细端详着这件陈年旧物。此刻,她已不再有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了。仔细谛听,似乎能听到秒针细微的颤动声。她将怀表贴在了耳朵边。
是的,她听到了,时间匆促的滴答声里仿佛蕴藏着过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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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染着为佛教语,谓爱欲之心浸染处物,执著不离,意为执著、牵扯羁绊之意。
[2] 有情旧译为众生,或称为“含识”,即一切有感情、意识之生命。相对于有情,草木、土石、山河、大地等,称为非情或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