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秃顶的收藏家(第4/7页)
然后我便向他讲了我的故事。我一星期前乘坐一艘阿奇安格尔公司的邮船到达利斯港,在那里上岸,然后取道陆路,到威格顿去找我哥哥。我用钱大手大脚,花光了身上的钱,但我精神还不错。那天我走到路边篱墙上有一个大洞的地方,往下一看,发现一辆大汽车摔坏在下面的小河边。我到车里翻了翻,看有什么东西,结果发现有三枚金币在座位上,还有一枚在地上。我看周围没人,车主也不在,就把钱装了起来。可不知怎么,警察就开始追上我了。那天我在一个面包店里刚想把一枚金币换开,那女店主就大叫了起来。后来,我在一条小溪边洗脸时,又险些被逮住。我赶紧逃跑,结果把外衣和背心都丢在那儿了。
“他们要钱就把钱拿回去吧,”我哀号道,“这点钱,教我吃尽了苦头。那批混蛋,只知道欺负穷人。要是换了你,先生,要是你拾了这些钱,他们谁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的。”
“你很会撒谎,汉内。”他说。
我勃然大怒,“别胡扯了,你这家伙!我叫因斯利,从没人叫我汉内!你把我交给警察吧,我宁可见他们,也不要在这儿听你的什么汉内,看你的那些拿着手枪、尖嘴猴腮的家伙……不,先生,请原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是很感谢你,感谢你款待我吃东西,也谢谢你让我现在离开这里。路上现在也该是清净了。”
很明显,他现在心里相当迷惑了。想想看,他从来没见过我,或许他见过我的照片,但那与我现在这副样子确是差得远了。我在伦敦时相当新潮,穿着笔挺,而现在就完全像个流浪汉。
“我想我还不能让你走。如果你真是你说的那个人,你待会儿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如果你是我认定的那个人,那你恐怕就活不了多久了。”
他按了一下铃,第三个仆人马上从游廊走进来。
“把我的兰切斯特备好,五分钟内出发。”他吩咐道,“准备三个人的午饭。”
然后他定定地盯着我。对视着他的眼睛,这真是最无法忍受的折磨。他眼神里有一种怪异的东西,冷酷、阴毒、凶恶而又神秘,像魔鬼似的精明,像蛇的眼睛一样明亮,让人迷乱,使人受蛊惑。我似乎感到一阵冲动,要接受它的吸引,向它臣服,接受它的宽宥。如果你能够体会我当时的感觉,你就明白我的这种冲动,完全是超意识的,是一种被对方更强大的精神所掌握和迷惑时,所产生的软弱。
我努力坚持,努力振作,终于抵抗住了他的这种精神控制,最后甚至露出了一丝胜利的笑容。
“下一次你就知道我了,先生。”我说。
“卡尔,”他用德语对门道里的一人说,“把这家伙关到储藏室里去,等我回来。看好他,跑了唯你是问。”
我被一边一支手枪顶着耳朵,押出了房间。
这储藏室是老农舍里一间潮湿的小房子。高低不平的地上没有地毯,除了一张条凳外,没有可以坐的地方。窗户都关死了,里面一团漆黑。我伸手摸索,发现四周墙边都堆满了盛着沉重东西的箱子、木桶和麻袋。整个屋子散发着一股霉味。看守我的人转动钥匙,锁上了门。接着便只听到他们在门外窸窸窣窣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我在冰冷的黑暗中坐了下来,心情非常沉重。老家伙坐车走了,去找昨天盘问过我的那两个恶棍了。昨天他们见我是个养路工,现在他们还能认出来,因为我还穿着原来的衣服。可你一个养路工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离你的工区二十多里远,还被警察追逐着?只消一两个问题,他们就能弄清原委。说不定他们已经见过了滕布尔,甚至也见过那个马米了。更可能他们已经把我和哈里爵士联系在了一起。如果是这样,一切情况对他们来说,就都一清二楚了。我被关在这个大荒原中的房子里,将要面对三个德国亡命之徒,还有他们的武装家仆,我还有活命的希望吗?
这时,我想到了那些在山野里追踪我的警察。说到底,他们总归是我的同胞,是些诚实的人。对于我,他们的心肠总比那些残忍的外国间谍要仁慈一些吧。可是他们原来不能相信我,事情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刚才那眼睑耷拉着的老贼没费多大工夫就把警察们给打发走了,所以我猜想他和警察之间大概有什么勾结。很可能他们手里就有哪位英国内阁部长的私信,指示地方警局对他们多加关照,以便他们放心地去干危害英国的“事业”。在这古老的不列颠帝国里,我们的政治有时就是以这种荒谬的方式在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