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章 河山表里更分明 明清之际的风起云涌(第8/40页)
朝议之后,由弘光皇帝下诏,令督师在外的史可法尽撤江防之兵,以拱卫南京、对抗左良玉。
这一内讧的最终结果是:左良玉于途中病死,其部为黄得功等人击溃,残部后投降清军。史可法得知消息后,又率军回师扬州。此时,满清多铎大军已进至距离扬州二十里处下营,次日兵临城下。史可法孤军抵抗数日后,以身殉国。
扬州是清军南下时遭遇顽强抵抗的第一座城池,为杀一儆百,满清进行了疯狂大报复,烧杀抢掠持续十天,“城中积尸如乱麻”,扬州军民除少数破城前侥幸逃出者以外,余人几乎全部惨遭屠杀,是为历史上著名的“扬州十日”。
史可法亲信幕僚王秀楚为极少数幸存者之一,他根据亲身经历著有《扬州十日》记录其事:“自四月二十五日起,至五月五日止,共十日,其间皆身所亲历,目所亲睹,故漫记之如此,远处风闻者不载也……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借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
清兵杀人如麻,流血有声,扬州顿成人间地狱。比地狱更难忘的场面,是百姓不知反抗、引颈受戮的场面:“杀声遍至,刀环响处,怆呼乱起,齐声乞命者或数十人或百余人;遇一卒至,南人不论多寡,皆垂首匐伏,引颈受刃,无一敢逃者。至于纷纷子女,百口交啼,哀鸣动地,更无论矣。日向午,杀掠愈甚,积尸愈多,耳所难闻,目不忍睹。”
到五月初四日,天色放晴,屠杀始止。“道路积尸既经积雨暴涨,而青皮如蒙鼓,血肉内溃。秽臭逼人,复经日炙,其气愈甚。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室中氤氲,结成如雾,腥闻百里。”后寺院僧人焚化积尸,“查焚尸薄载其数,前后约计八十万余,其落井投河,闭户自焚,及深入自缢者不与焉。”
唐诗人杜牧有诗描绘扬州云:“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至此,二十四桥均化作了灰烬。
史可法养子史德威被清兵擒获,其身上携有史可法生前写给满清豫亲王多铎的信,作为对多铎之前招降的回复。信中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负国之臣,不可言忠。身死封疆,实有余恨。得以骸骨归葬钟山之侧,求太祖高皇帝鉴此心,于愿足矣。弘光元年四月十九日,大明罪臣史可法书。”
多铎读信后颇为动容,下令释放史德威,令其入城为史可法安排后事。当时扬州城中处处积尸,尸体被雨水浸泡,大多腐烂,无法辨认。史德威只好以史可法冠服及笏板代尸,安葬在扬州天宁门外的梅花岭,此即为至今尚存的史可法衣冠冢。
梅花如雪,芳香不染,因英雄忠义之气,衣冠冢遂成胜迹,备受敬仰,凭吊者不计其数,史可法亦被认为是仅次于文天祥的民族英雄。
史可法死后,明军毫无斗志,多数一矢未发即仓皇投降。五月初五日,清军进抵长江北岸,次日便渡过了长江天险。
五月初十夜,弘光皇帝带着马士英等少数心腹秘密出逃。次日,群臣才发现皇帝不见了,于是也逃的逃,走的走。以南京守备赵之龙为首的重臣经紧急商议后,决定降清,派人前往清营接洽。五月十五日,在倾盆大雨和泥泞中,明重臣赵之龙、钱谦益等献南京城投降。
南京作为大明开国之地、两京之一,一度被天下人看作复兴中心,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沦陷了。后人孔尚任有诗道:“渔樵同话旧繁华,短梦寥寥记不差。曾恨红笺衔燕子,偏怜素扇染桃花。笙歌西第留何客,烟雨南朝换几家。传得伤心临去语,年年寒食哭天涯。”
逃走的弘光皇帝在途中与马士英失散,最终被追兵擒获,后解送北京处死,南明弘光朝就此覆灭。
北宋末年,靖康之变,宋室南渡,偏安于一隅,在极端困难的局面下,苦苦支撑,风雨飘摇,一百五十二年后,才亡于彼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对手——蒙古。而弘光朝初建之时,控制着半壁江山,且多为经济发达、人口密集之地,各方面条件、状况远远胜于靖康末年,在人力、物力上,也要优于满清及大顺政权。可惜的是,党争、内讧、腐朽,汉民族最悲哀的种种,均在这一时期最大限度地呈现出来,弘光小朝廷亦成为历史上又一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速亡政权,仅存一年。往事南朝一梦多,兴亡转瞬闹秋虫,历史只在瞬间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