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8/141页)

然而,那天下午,这位勤奋好学的养老金领受者并不想做任何研究工作。春天中断了他的阅读和研究。房间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年长的疯子。做了这么多索引卡片,摘录了这么多引文,这些没有人要他做,没有人期待,也没有人需要。人们也会把他当成一个脑袋有毛病的人。他感觉头痛。是的,他今天不能再继续工作了。都怪这个春天:躁动不安,偏头痛……一个迟到的遭遇,对那些长期受到侵扰的囚犯来说实在不合适。那个令人疑惑万分的剧变——一个你不可能有任何信心的海市蜃楼。

加夫通下意识地抬起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一场旋风,是的,天空中一片无形的火焰……他低头看着面前翻开的笔记本,下定决心开始写作。“道德和正义必须成为任何新社会的法制和生活所遵循的准则。社会公仆,从上到下,必须首先遵从这两项原则。举一个例子:过去的一位同事不久前通过邮局寄来一个包裹。咳,我对照阿根廷方面的清单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内容,我发现,清单上的一些物品失去了踪影。”是的,他发觉这些文字有点恶心。他把那张纸撕了个粉碎,丢进了废纸篓里。这儿还有一张,写得满满的,是另一封信的草稿:“正如你所知道的,我从来不玩匿名的游戏。我为自己所提出的小小要求和建议负责。这些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但却很重要。那些由我们决定的内容必须得以纠正和改进。至少那些我们有决定权的规章应该遵循这个原则。我已经正式向你反映标注为电梯的那些电梯质量太差。咳,前天……”

他感觉厌倦了,倦乏了,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但是,他不能放弃那些字体秀丽的信函,因为,通过它们,他使全世界知道了他这个人的存在,知道了他的忍耐力,以及他的失败。

他望着远处,但他的目光飘移不定。他低下头,痛苦地继续看着那些文字。“亲爱的同志们,在池塘边,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仅仅为动物爱好者所不齿。按照法律的规定,动物的主人有三天的期限,要求领回他们走失的小动物。唯一了解动物是否遭到囚禁的途径是亲自拜访那个机构。然而,那里禁止出入。无奈之下,人们只好站在大门外,等着付费之后领回丢失的宠物。同志们,这不仅违反,而且践踏了基本的人权……”

当马尔加医生知道流行周刊上刊登的那篇文章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病人们离开病房,到外面的院子里去了。医生独自一人坐在一张长板凳上。他摘下眼镜,揉搓着前额,然后脱下工作服,想放松一下。

汗水顺着他下巴上稀疏的黑色胡须滴落下来。他掏出手帕擦拭着,试图忘却自己的疲倦。他把自己两只短短的手臂交叉起来,放在那个突出的啤酒肚上,身体向后挺直。他的双手软软的,肩膀也是如此,但两条短腿却是沉重无比,仿佛灌满了铅。一旦放松下来,他竟有些许眩晕的感觉。

他的助手给他端来一杯凉茶,还有一个装满药片的小纸包。医生又一次用掌心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然后戴上他那副茶色眼镜。他一口吞下那把药片,慢慢地喝着杯子里的茶水。

“您太疲倦了,”她说,“您对自己太苛刻了。”

“苛刻——哈!我们能应付,这是他们说的。”

“您烟抽得太多,饮食习惯不科学,而且,您的睡眠也不足。您必须知道,心脏……您没有权利。您无视一切规章,像一个无知的病人。”

“咳,其实我心里明白。猝死是最痛快的方式。”

接下来是许久的沉默。狡诈的微风催人入睡。淡淡的天空划过一根长长的、无形的孔雀尾。是的,蜉蝣嗡嗡作响,桀骜不驯的春天给人带来疯狂的刺激,仿佛它来自另一个世纪,另一个星球。

助手仰视着天空,目光并没有转向医生。

“我读点儿东西给您听,您会明白事情究竟有多糟糕。”

她短短的手指上戴着各色戒指。她把腋下夹着的那本杂志打开。马尔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尽管如此,那位女士的声音却越发高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