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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箱子放到床上,打开锁,拿出两件视听套件。这两样东西在展览会场曾遭苏联官方强行禁止播放。其中一件是附带旁白的二十世纪图说历史集,结果被他们硬指是反苏维埃政权的宣传品;另一件是人体手册,附带有动感照片及健身运动卡带,结果,那位官员色迷迷地看完了柔若无骨的紧身衣美女示范柔软体操之后,居然判定它是色情影片。
那个历史图说卡带集,是个看起来蛮体面的东西,外表就像大家在喝茶时读的那种书,里面有好多隔层,隔层中装有卡式录音带、与录音带内容相同的书、进阶词汇卡片和笔记本等。尼基把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再把这三本笔记往每个隔层放了一放,结果发现没有一个够大。他决定把两个隔层变作一个。他从盥洗用具袋里取出一把指甲刀,坐了下来,把中间隔断部分的钢钉去掉。
“巴雷·布莱尔。”他一边将指甲刀尖插进钉孔一边想着。我早就应该猜到的,只是你看起来实在不像罢了。巴托洛梅·斯科特·布莱尔先生,阿伯克洛比暨布莱尔公司硕果仅存的继承人——间谍。第一枚钢钉已经松了。他小心翼翼地拔了出来。巴雷·布莱尔是那种即使在母亲生日时,也不肯卖点东西给有钱人来挽救垂死的母亲的人。而他竟是我们时常挂在嘴边的“间谍”!尼基开始撬开第二根钢钉。他最出风头的是在两年前贝尔格莱德书展时,用纯伏特加酒把斯派基·摩根灌醉到桌底下,再和乐队一起吹萨克斯。吹得太棒了,连警察都拍手了。间谍。绅士间谍。好啦!这儿有封你女人来的信,就像有一首童谣里面所说的。
尼基拾起了那三本笔记往他预备好的空间里头塞,但仍然不够大,必须再挖掉一个隔层。
假扮酒鬼,好!尼基的心思仍在巴雷身上打转。扮傻瓜来愚弄我们!把家里的钱都挥霍完了,祖传的家业也浪荡光了,仅仅靠着那些笨银行在危急关头拉你一把,对不对?!还有,你那场下棋的鬼把戏呢?如果尼基能一眼看穿它,也就罢了!一个醉醺醺的人怎么可能在下棋的时候所向无敌呢?“哈瑞,可没作弊喔!——如果他不是间谍,那会是什么?”
三个隔层如今合而为一了。笔记本这会儿总算是塞进去了。隔层上方印着的“笔记”几个字遗留在那儿。
“笔记。”尼基想像自己向那位什瑞米特耶夫机场的年轻海关人员解释道,“笔记本,就是像上面写的,学生用的笔记本,而这个隔层就是为了要装这个笔记本呀!你手中的这几本笔记就是一位学生的作业。我把这几本笔记带了来是作示范用的,而这些图形呢?是……是社会经济模式,是人口统计学的演变模式,是你们俄国人永远学不会的统计学。你看到这个没有,它叫做‘人体手册’……”
尼基这番说辞可能会让他轻松过关,也可能不会。到底过不过得了关就看那位海关人员聪明到什么程度,也要看他们知道多少,还要看那天他们的太太有没有给他们脸色看。
但是眼前的漫漫长夜以及拂晓前都可能会有人破门而入,拿着手枪指着他,对他吼道:“好了!蓝道!把那些笔记本交出来!”——面对这样的情况,那一套卡带就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了。“笔记本?警官,什么笔记本?噢!你是指一个漂亮的俄国女疯子在今晚塞给我的那一堆垃圾?!我想是在那个垃圾桶里吧?!警官,如果服务员还没把它给清理掉的话,它一定是在那儿的。”
为了提防这种突如其来的事件,尼基很小心地在房间里巧为布置,他将笔记本从历史视听教材套装盒内拿了出来,煞费心机地放入废纸篓里,就好像在他看过这些笔记本一眼之后,就气得把它们全给扔到这个篓子里一样。为了不让它们在篓子里落单,他甚至还把一些无用的贸易说明书和目录撕碎,又加上他收的几件毫无用处的道别礼品:包括一位苏联诗人的诗集以及一卷吸墨纸等,一齐放到篓中。最后,他又加上了一双只有我们有钱的西方人才丢得起的新丝袜。
我再一次被尼基这种与生俱来的天才给震慑住了。
尼基那一整晚并未外出游玩。他守着这个像监牢一般的莫斯科旅馆房间。窗外,薄暮转为黑夜,昏暗的灯火懒洋洋地一一亮起。他用旅行用的小水壶替自己冲杯茶,又从随身的口粮里取出水果糖来吃,然后满足地看着他价值连城的战利品,悲怜地朝着其他东西微笑着。他打起了精神,忍受着痛苦和孤寂,回想起少年时期的艰辛来帮自己振作。尼基又翻遍了皮夹、公文包和口袋,把一切琐碎之物全给拿了出来。这些东西全是他私人物品,例如一位可爱的朋友在数年前寄给他的火热情书,至今还能勾起他的兴致;又如他以前参加过的一个邮寄录影带俱乐部的会员证。看到这些东西,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像电影里所演的,把这些东西全给烧了”。但是当他看到天花板上装的那一枚烟雾探测器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他敢打赌这些东西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