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 迹(第4/13页)
“这里?”美国人问,“这里曾经是野战医院?”
“是的。”
“可这里没有设备,没有水,没有电。条件肯定很艰苦。”
“是很艰苦。”
“我当时正搭乘运输舰回国。我们有一个很大的疗养院供伤员使用。”
“你算幸运的。在这里,伤员就躺在担架兵把他们放下的地方。美国人、阿尔及利亚人、摩洛哥人、英国人、法国人,还有一百多名德国重伤员。他们确实是躺在这里等死。最后,伤员总数达到了二百二十人。”
“那位年轻的外科医生呢?”
那人耸耸肩。
“哦,他开始工作,尽了最大的努力。上级军医派来三名勤务兵协助他。他们去附近的民居里找来床垫、草褥和任何可以躺卧的用具。他们还到处去偷床单和毯子。床单都被用来当作绷带。锡耶纳城里没有河流穿过,但许多个世纪前,锡耶纳人已经建造了错综复杂的地下供水渠网,把山里的溪水引到城内的街道底下,让人们可以从井里打水。勤务兵在最近的一个井上安装水桶、链条和辘轳,把水接到了院子里。
“从附近房子里抬过来的一张巨大的厨房桌子放在这里,就在院子中央的玫瑰花丛之间,作为手术台。药品相当缺乏,卫生就更不讲究了。整个下午到黄昏,他一直全力以赴做着手术。夜幕降临时,他跑到当地的部队医院讨煤油灯。在煤油灯照明下,他继续做手术。但这样还是无济于事,他知道会有伤员死去。
“许多伤员伤势严重,处于昏迷状态。他已经没有止痛药了。有些伤员就在与战友相隔几步远的地方被地雷炸中,另外一些伤员体内嵌着炮弹或手榴弹的弹片,还有一些人的手臂或者腿被炮弹炸得支离破碎。天黑后不久,姑娘来了。”
“什么姑娘?”
“就是一个本地姑娘,一个意大利姑娘,他猜想。姑娘很年轻,也许二十岁刚出头,模样很奇特。他看到她在盯着他看。他点点头,姑娘微笑了,他继续动手术。”
“为什么说模样奇特?”
“鹅蛋脸、肤色苍白,看起来相当平静。一头短发,但不是当时流行的波波头,而是发梢有点内卷的童花头。相当优雅,不是非常轻浮的那种发型。穿的则是一件淡灰色的棉布衬衣。”
“她来帮忙了?”
“不,她走开了。她在那些士兵之间静静穿行。他看见她拿了一块布,在水桶里浸了一下,然后去擦拭他们的额头。伤员一个接一个地被放上了那张手术台,他仍在工作。即使知道是在浪费时间,但他还是继续工作着。他才二十四岁,刚刚成为一个大小伙子,却正在承担一份大人的工作。他累得筋疲力尽,尽力不出差错。骨锯用渣酿白兰地[40]消毒一下就用来截肢,家用的棉线涂上蜂蜡就开始缝合伤员,吗啡快用完了,不得不实行定量配给。伤员们痛得尖叫起来,啊,他们叫得多么……”
美国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天哪,”他轻声说,“你就是外科医生。你不是意大利人。你就是那位德国外科医生。”
那人慢慢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就是那个外科医生。”
“亲爱的,我感觉脚踝现在好一点了。也许我们还能看到表演的结尾呢。”
“安静点,亲爱的。就几分钟时间。后来发生了什么?”
在田野广场,游行队伍离开了竞技场,参赛者已经面对着宫殿各就各位了。沙土赛道上只剩下各堂区派出的一名鼓手和一名旗手。他们的任务是用旗帜和编队来展示各自的技巧,随着鼓乐的节拍编排出复杂的图案,在比赛开始之前向人群致以最后的敬礼,这也是为他们各自堂区赢得银质圣盘的最后一次机会。
外科医生的故事
“我彻夜做着手术,直至黎明。勤务兵跟我一样累了,他们把伤员一个接一个地抬到桌子上,而我在尽最大努力。黎明前,她走了。那姑娘走了。我没有看见她的到来,也没有看见她的离去。
“太阳升起前有一段空闲。从拱门进来的担架在减少,最后停止了。我有时间去洗手,并在伤员中清点夜间死去的人数,以便安排埋葬事宜。”
“死了多少人?”
“没有。”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