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到西图艾特的旅行(第5/7页)

我们来得比约定的时间早一些,坐在这座具有乡村情调的海滨饭店桌子前,透过玻璃窗注视着熙来攘往的海港——港口中挤满了游艇与渔船——风平浪静的大海,铅灰色的海面几乎与远处阴云密布的铅灰色天空融为一体。

当杰奎斯·福特尔的女儿走进饭店时,我们立刻认出了她。我见过福特尔的相片——他长得与约翰·肯尼迪很相像,圆圆的、孩子气的脸孔;黑色的大睁着的眼睛隐藏在镜片后面,显得既警觉又天真,既深沉义单纯;他看起来很结实,但绝不臃肿。

那是一幅福特尔在泰坦尼克号上拍下的著名的照片,是一张全身像,他站在甲板上,穿着二件套的西装,风吹起他的头发,使这位作家看起来相当敦实,甚至矮小。

但是维吉尼亚·罗曼德却有着高挑的身材,几乎将近六英尺,她宽大的骨架遗传自她的父亲,她那漂亮的脸孔也是他的翻版。在九十岁上,她仍然有着威严的仪态,她装束高贵——淡紫色图案的上衣与同样花纹的淡紫色长裙(我妻子后来形容它们“非常时尚”)——手中拿着拐杖。然而她大步穿过几乎空荡荡的饭店,根本不使用它。(我们选择下午时间来聚餐,只是为了这时候食客稀少,可以让我们有更多的空间。)

我们站起来,我向她介绍了我妻子,也做了自我介绍,我提到我们两人都是作家。

“啊,就像我的父母一样。”维吉尼亚说,允许我扶着她坐下来,“你不知道我母亲也是一位作家吗?她同我父亲只合作过一次,写了一部短篇小说。坦率地说,他们合作得并不成功。哦,当然,他们合作生下了我弟弟,还有我。”

我们一起大笑起来,我也坐下来,坐在维吉尼亚对面。很快,我们点了软饮料,并聊了聊旅途中的情形和这座可爱的风景秀丽的小城。我告诉她我们到波士顿是为我最新出版的一本历史探案小说和我妻子的一部选集做一些宣传活动。

“看看今天天气多么平和,”维吉尼亚说,凝视着波斓不惊的铅灰色的大海,“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你知道,我母亲说在那个星期天之夜,大海就像磨坊用的蓄水池。”

我没有说话,只是同我妻子紧张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一致同意在谈话中避免提到泰坦尼克号,维吉尼亚在电话中已经说得很明自了,她愿意花时间同福特尔的书迷待在一起,而不愿意同泰坦尼克号的爱好者们待在一起。

“你知道。已经快到那年的那个时间了,是不是?”维吉尼亚问。

我再一次无话可说,只是微微一笑——我知道得非常清楚,几天以后就是泰坦尼克号沉船纪念日。

“每一年,在四月十四日这天,只要有可能,我母亲都要给我父亲,还有其他在那一夜丧生的人举办一个私人纪念活动。她独自站在西图艾持的第三座悬崖之巅,眺望着烟波浩缈的大海,手中捧着一束鲜花……她的眼泪洒在了花瓣上,然后她把花束扔进海中。”

“多么动人。”我妻子说。

这位老人优雅的皱纹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来。“恐怕我的母亲的确在记忆里有挥之不去的阴霾,但她爱我的父亲,我认为她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我父亲己经死去这一事实。她和我相处得并不融洽,你知道……””

有关私人的话题这么早就出现在谈话里是一件令人惊悚的事情,但是我极力表现出轻松的样子,问了一句:“真的?”

维吉尼亚啜了一口吻啡,她喝的是黑咖啡,然后点了一下头,说:“她爱杰克,我弟弟……她非常自我中心,当她失去我父亲时,她失去了世界上她深爱的那个人,她爱他的程度远远超过爱她自己。”

一位侍者走过来,我们点了午餐:各种各样的木头烤鱼——这同中西部的吃法不一样。然后,当侍者离开之后,维吉尼亚把目光转向铅灰色的起着细细涟漪的海面,再一次开口了。

“我当时没有在那艘船上,”她说,“我在学校里——我上的是北方的一所私立学校——然而,对泰坦尼克号的回忆贯穿了我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我母亲时常陷入到恍惚的回忆里,尤其是在梦魇中,鲜明的场景让她重新经历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惧。她活到九十一岁……我决心在这一点上超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