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5/6页)

“佐藤女士,那包是哪儿来的?资产申报表上没有写啊……”

“跟朋友借的。”

佐藤表情一变,红着脸回答。她显然在撒谎,但友则没有追问。

她撩起褐色的头发,光滑的皮肤仿佛刚捣好的年糕,一股甜香扑鼻而来。这么不像样的女人,也有青春可以挥霍。

“您每天都干些什么?”

“带孩子啊。”

“那不如把孩子们的外婆请来,让她帮着带。这样您就能出去工作了。”

“我妈妈有自己的家要管,来不了。”

这件事友则也有所耳闻。她妈妈貌似有个情人。母女俩在男女关系方面都很复杂。

“您要知道,普通人赚二十三万要费好大的功夫呢。而且您每个月拿的都是纳税人的钱。低保只能用来救急,您可别以为今后能一直拿下去。”

友则盯着她的脸,强调问题的严重性。佐藤低着头,鼓起腮帮子,像个挨训的小孩似的。

“总之,请您尽快找一份工作。至于托儿所,我会帮您一起找。有些托儿所是有晚托班的。还有,请您务必在一周之内提交‘抚养义务人情况说明’,否则我就要请您写退保申请了。”

这时,隔壁房间传出了孩子的哭声。小姑娘跑过来对母亲说:“翔太他……翔太他……”

佐藤走到隔壁,拽着哇哇大哭的男孩回来,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都怪你,说哭就哭,害得妈妈都没法出去工作了!”

友则起身劝道:“呃……佐藤女士,不是孩子的错,哭是孩子的天性……”

“那你让我怎么办!我又没车,没车怎么去上班啊!”

佐藤态度大变,把矛头指向了友则。她每次都是这个模式。先闹别扭,再发一通脾气,根本没法心平气和地和她谈话。

这个二十二岁的女人满脸通红,嘴唇瑟瑟发抖。友则看着她想,她怕是也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不禁产生了一丝怜悯。她的人生大富翁游戏已经走完了。被派到现在这个部门后,“人”成了友则最痛恨的东西。光是听到那些以知性为卖点的女明星说“我爱着人们”,他就会火冒三丈。

再说下去也是徒劳。友则决定留下一张列着待办事项的便条,尽快走人。临走前,他再次强调:“再给您最后一个星期。这次可不会宽限了。”背后传来幼童号啕大哭的声音。“可千万别打人啊……”友则一边祈祷,一边离开。

出门一看,腋下已经被汗水浸湿。每次家访完都是如此。冷风瞬间带走了友则的体温。

轿车在国道上飞驰。友则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弹子球店。有位低保人天天去店里消磨时间,被街坊邻居举报了。这样的举报并不罕见,看到拿低保的邻居成天吃喝玩乐,人人都会来气。

今天友则准备用照相机拍下对方打弹子球的证据。否则直接找他对质,他也会搬出“今天我是第一次来”“今天碰巧有空”这样的借口。只要拿到铁证,就能逼他写退保申请了。这个低保人原本是建筑工人,声称自己腰不好,还提交了医院开具的诊断书。友则碰到的净是这样的货色。一大半的低保都被这种打着“弱势群体”旗号的懒人领走了。那可都是纳税人的血汗钱啊。调来办公室之前,友则万万没想到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里。然而他现在痛感,大半个社会都被“不诚实的人”占据了。

国道共有四排车道。两侧尽是红红绿绿的大招牌,仿佛低俗的主题乐园。“鞋”“酒”“书”……招牌上的文字也是花里胡哨,拼命要吸引人的目光,对市容造成了致命的影响。想想小时候,他曾坐着父母的车路过这一带。当时这儿还有秀美的田园风光,当地的孩子们正忙着放风筝,让他羡慕得紧。现如今,这里已经成了综合超市、家庭餐厅与弹子球店的天下。拜其所赐,车站门口的商店街日益萧条,拉着卷帘门的店面是越来越多了。

这时,一块大标语牌进入友则的视野,上面写着“圆梦于梦野”。梦野市由“汤田”、“目方”和“野方”合并而成,把三个镇名的第一个音节连起来,就成了“梦野”。[2] 新市名并未引起大规模的反对运动,可见大家都觉得这个碰巧拼出来的名字还挺顺口。“向田郡”这个历史悠久的地名就这样被世人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