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第4/11页)
是的,回馈。我没有刹那的怀疑。我还能用其他什么语言来形容这种爱?这位拉朗夫人如此美丽,如此富有,很显然又如此多才多艺,她出身如此高贵,社会地位如此之高,从哪方面都那么令人尊重。是的,她爱我,她回报了我爱的热情,以同样盲目的炽热,同样的坚定,同样的率真,同样的放任,完全像我自己的那样无法控制!然而,这些美好的幻想和回忆此时被幕布的垂落中断了。观众们站起身,往常的拥挤和混乱立刻蔓延开来。我突然离开了塔尔博特,拼命朝离拉朗夫人更近的地方挤过去。由于人群拥挤,我没能成功。最后,我只好放弃追赶,踏上了回家的路。我安慰着自己那连她的裙边都没能触到的遗憾,因为我想起明天塔尔博特就可以带我去正式拜访她。
明天终于来了。也就是说,在漫长、厌倦而心烦的夜晚过去后,这一天终于到了。可是到“一点”之间的几个小时就像蜗牛爬,令人觉得疲倦而冗长。但是常言道,伊斯坦布尔也终有末日,因而这漫长的等待也终有尽头。钟敲响了,那声回响刚一消失,我就跨进了B旅馆,说要见塔尔博特。
“他出去了,”男仆说着——他是塔尔博特家的仆人。
“出去了!”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回应道,“我告诉你,伙计,这完全不可能,绝对没可能;塔尔博特先生不会出去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先生;只是塔尔博特先生真不在,就这样。早饭后他就立即骑马去S——了,他留话说这一周他都不在城里。”
我呆呆地僵立着,又是惊恐又是气愤。我想回应他,可舌头就是不听使唤。最后,我猛地向后一转身,脸色气得铁青,心里暗暗把整个塔尔博特家族打入了人间和地狱中那最黑暗的地区。很显然,我那周到的音乐迷朋友已经把他和我的约定抛到了九霄云外——约定之后就立刻忘掉了。他对自己许下的诺言从不认真履行。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强压气愤,沮丧地走在街上,枉费心机地向我遇到的每个男友询问关于拉朗夫人的事。据我所问,我发现他们全都知道她,很多人见到过她,但她在城里只呆了几星期,因此,很少有人宣称和她本人相识。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和她也不是太熟悉,他们不能也不愿随意以白天正式拜访的方式把我引见给她。我正这样失望地站着,和三个朋友谈论着所有关于我内心痴迷的人时,恰好话题中的人在街上走过。
“真真切切,她就在那里!”一个人喊道。
“真是令人惊讶的美丽!”第二个人感慨着。
“简直是人间天使!”第三个人赞叹道。
我一看,一辆马车正在街上缓缓经过,向我们走来,车中正坐着那位我看歌剧时见到的迷人倩影,与她同包厢的那位年轻女士则坐在她身边。
“她的女伴也穿戴得很漂亮,”那三人中的一个先说道。
“真令人惊讶,”第二个人说;“她还是那么高雅;不过艺术会创造奇迹。我发誓,她比五年前在巴黎时更漂亮了。她依然是个美丽的女人;——弗鲁瓦萨尔,你不这样认为吗?——辛普森,我是说。”
“依然很美!”我说,“为什么不呢?可是和她的朋友相比,就像是烛光和夜晚的星星相比——像萤火虫与心大星[2]相比。”
“哈!哈!哈!——哎呀,辛普森,你可真有令人惊叹的发现才华——我是说,那种原创的才华。”这时,我们分开了,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哼着欢快的小调,我只听出了几句词——
尼农,尼农,尼农请下车——
下来吧,尼农·德朗克洛![3]
在这场小小的遭遇中,有一件事深深地安慰了我,尽管这事又撩拨起已经使我心力交瘁的激情。当拉朗夫人的马车驶过我们身边时,我看到她认出了我;不仅如此,她还以我们所能想象的微笑中最纯真的笑容来祝福我,毫不掩饰她是认识我的。
我已经被迫放弃了所有能拜见她的希望,只有等塔尔博特认为该从乡村返回的时候了。同时,我锲而不舍地频繁光顾每一个体面的公共娱乐场所,终于在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剧院里,我无比喜悦地遇到了她,并再次和她交换了目光。然而,这次相遇直到第一次见她两星期后才发生。这期间,我每天都去塔尔博特下榻的旅馆询问,每天都被男仆那句千篇一律的“还没回来”抛入一阵愤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