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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因为我总不想要你才害你缺了一只耳朵呢?
那个梦中追赶我的怪物,是不是你早在担心会被我遗弃?
你已经吃了我的奶,你不是我的孩子你还能是谁家的孩子呢?
我要把你给扔了你就尝不到老家的沙地甜瓜,是比母亲的奶水还甜的甜;沙鼬从一个洞跑进另一个洞,只是你眨一下眼的工夫,你信不信?我要真把你丢了谁带你去看那些?
进城后苏红妹一直积极学习普通话,在买菜讨价还价、在公共汽车上给乘务员报站的时候,她尤其努力要把自己的普通话说得没有家乡味儿。但是这一刻,苏红妹俯身在孩子脸上,一边流泪一边对孩子说话,用的是自己地道的家乡话。她跟自己的孩子是要说家乡话的,即便将来儿子的普通话说得和城里孩子听不出分别,她也要让自己的孩子先会说家乡话。
收集天香的人
收集天香。这念头,是老郝在一次来得猛烈、去得莫名的头痛之后有的。
那次头痛仿佛一个启示,一个竖在老郝漫漫人生路上的醒目路标。这之前,老郝经营着“老郝羊肉泡馍庄”。取“庄”,而非“馆”,老郝的道理是要取“庄”之庄重、郑重。老郝觉得心里的道理没法跟人说,倒不是担心别人心生歧义笑话他,要是他那么在意别人的说法,老郝也不是老郝了。很简单,老郝最见不得眼下人们心里普遍存在的不郑重。
郑重的老郝郑重地经营着他的“老郝羊肉泡馍庄”。“老郝羊肉泡馍庄”的生意从开张第一天直到更换主人的那天都是门庭若市的。
那么好的生意却要改弦更张,这是为什么呢?
好端端的、从不头痛的老郝,那天突然晴天霹雳般地头痛起来。身材比老郝娇小两倍的丁一笑,用出吃奶的劲试图搬动老郝肥大的身子,送他去医院,痛得咬牙切齿的老郝感到他像一块铁板的神经猛然松动了,因疼痛扭结的眉展开了,老郝停下挣扎,问丁一笑:我猛然闻见一股荷的香气,我头不痛了。老郝摇了摇脑袋,脖子果然是柔软的、轻盈的。真的不痛了,老郝说。
老郝捧着丁一笑的脸,在她的脖颈肩窝嗅了又嗅,他闻出了兰蔻香水在丁一笑耳边挥发出的暖暖的香味,雅诗兰黛精华液在她眉目间传递出的琥珀的味道。但是,那缕分明的,却又是幽隐的,类似于荷的香气,老郝却是没能找到源处。老郝以前自学过几天中医,对中医的药草有些认知,于是就去查香味与疼痛的关系,虽然结果暧昧不明,但是,一个异常大胆的,又是十分美好的假设在老郝心中茁壮生长。他要经营天香,把香气卖给那些像自己一样需要香气拯治的人。在充满假设和玄想的那些日子,老郝甚至希望那次猛烈的头痛再次降临,为此,他早已在门前的草坪上种好了两大缸荷花恭候。但是,这之后老郝胸闷过、胃痛过、鼻炎发作过,但头,却没有再痛过一次。即便是前面所说的这些疼痛发生,老郝固执地选择去寻找能够医治疼痛的香,不奇怪,他都一一找到了。胸闷的时候,他忽然莫名想念上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里那棵苍郁的老柏树,凭着记忆找到幼儿园所在的位置,但是,现在那里像纪念碑似的耸立着一家五星级酒店,柏树的魂都没有了。胸闷催逼着他的脚,也引领着他。他在植物园门口停下脚步,他看见那里正有一棵柏树,像一个久违的老朋友那样在等候他。老郝差不多是扑过去的,他站在树下贪婪地呼吸。奇迹般的,他的胸像有一扇看不见的窗向外界打开了。
这之后,老郝身体别的部位出过这样那样的、各种不同的痛。胃痛的时候他想要闻五味子的气味,打嗝的时候他想念在火锅里烫过的薄荷叶的味道。有次左眼皮狂跳不止,他也没有“要发财”的欢喜,却那么深不可测地怀念起中学时代在半坡的一次春游中,自己举着一朵蓬勃的蒲公英,让胖丫咕嘟着嘴唇吹的情景。奇怪的,他想到蒲公英淡如秋露的味道的时候,他的眼皮不跳了。
嗨,奇迹被我遇上了。老郝想。
“老郝羊肉泡馍庄”为老郝带来的滚滚钱财,现在铺设了一条又一条或宽或窄。或远或近的道路,条条道路通往广阔的原野,终端在某一棵树下,或是某一株藤萝边。有时是波涛连天的浩渺大海,有时是一条铺满青荇的小溪。现在老郝知道大海的气息能使他目明、阔叶灌木林畅快的香气利尿,而针叶灌木林的香却使他有饥饿感。除了自己闻那些他能够抵达的香源外,老郝收集那些香,把不同的香气装进各式各样的大大小小的瓶子里,再把一个个瓶子插入架子,把架子镶进专门的箱子,箱子放在车上。车是辆好车。老郝驾车上路,他听见瓶子里的香气们或打瞌睡,或轻声交谈,偶尔争辩,都是美好。老郝就那么宽慰、那么舒服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