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第3/7页)
他们又开怀大笑了。
“我将来会是一个谨小慎微的单身老头儿。”他说。
“不!不!你不能这样!这是不对的。其实这个下午你不该来,因为这条路的尽头只是一座埃及金字塔。没错,金字塔是很壮观,可里面的木乃伊能陪伴你一辈子吗?你想去哪里?你这辈子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想去看看伊斯坦布尔、赛德港、内罗毕、布达佩斯;我想写书,我想抽遍天下香烟;我想从悬崖上掉下来,在半空中被一棵树接住;我想在午夜摩洛哥的黑巷子里遭遇几下枪击;我想爱上一个美丽的女子。”
“哈,我可没办法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她说道,“不过我也曾四处游历,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地方,其中大部分我都可以跟你介绍一下。另外,如果你今晚十一点横穿我家的前院,我可以用一支南北战争时期的火枪射你,这样能满足你们男人的冒险欲吗?”
“这样做再合适不过了。”
“你想先去哪里呢?你知道吗,我可以带你去,因为我会念咒语。你尽管说吧。伦敦?开罗?噢,开罗绝对能让你容光焕发。好吧,咱们就去开罗吧。你现在全身放松,给烟斗添一把好烟丝,然后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
他靠着椅背,点燃了烟斗,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全身放松地听着她说话。
“开罗……”她说道。
时光就在珠宝、窄巷以及埃及沙漠的热风中流逝。开罗的太阳是金色的,尼罗河进入三角洲的流域特别浑浊。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在金字塔顶飞快地攀爬。她开怀大笑,叫他别待在阴影里,快到阳光灿烂的金字塔顶上来。他快攀到顶了,她伸手下来,拉着他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然后他们骑在骆驼背上,欢声笑语,骆驼大步流星地奔向狮身人面像的庞大身躯。深夜,在当地民宅里,他听到锤子敲打青铜和白银的叮咚声响,还有一阵阵弦乐渐渐变弱,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威廉·弗雷斯特睁开双眼。海伦·卢觅思已经结束了这次旅程,他们回到家中,回到这个花园里,两人彼此之间已经非常熟悉,关系也很融洽。银茶壶里的茶水凉了,茶饼也被傍晚不忍离去的阳光烤干。他长叹一口气,舒展手脚身体,然后又长叹一声。
“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舒服过。”
“我也是。”
“我叨扰太久了,本来一个小时前我就该走的。”
“你应该知道我很享受刚才的每分每秒。可你在一个又老又笨的女人身上能看见什么呢……”
他靠在椅背上,半睁着眼睛看着她。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只放进最细微的一丝光。然后他轻轻地把头往这边侧一点,又往那边侧一点。
“你在做什么?”她很不自在地问。
他不说话,只是继续注视。
“如果我坐得刚刚好,”他喃喃自语,“我可以调整一下姿势,以补偿……”他心里想的是,我可以抹去光阴的线索,调整时间变量,把岁月调回去。
他突然一颤。
“怎么了?”她问道。
可这时候那景象已经消失了。他连忙睁开眼睛,想把它找回来,但这样做是错的。他应该继续靠着椅背,保持双眼半睁半闭,继续在慵懒的状态中涂抹。
“有那么一刹那,”他说道,“我看见它了。”
“看见什么?”
当然是那只天鹅了。他只是在心里这样想着,可嘴唇一定把这句话默念出来了。
她一下子在椅子上坐直了,双手平放在大腿上,身体僵硬。就在他看向她的同时,她的眼睛也凝视着他,热泪渐渐聚满了眼眶,眼神中尽是无助。
“对不起。”他说道,“我很抱歉。”
“不,你不必抱歉。”她依然全身僵直,正襟危坐,双手顽强地交叠着,固守着,坚持不去擦拭脸上和眼中的泪水,“现在请你回去吧。是的,你明天还可以来,可是现在请你走吧,什么都别再说了。”
他迈步走出花园,留下她独自坐在树荫下的桌子旁。他不忍心回头多看她一眼。
四天、八天、十二天过去了,她邀请他来喝茶、午餐、晚餐。他们促膝长谈,共度一个个郁郁葱葱的漫长下午。他们聊艺术,谈文学,探讨人生、社会和政治。他们吃冰淇淋,吃乳鸽,喝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