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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寿芝闷哼了一声,不大相信他的背离,但事实就在眼前。“我以为没有什么能打动你,还是被蒋鼎文收买了,你不爱钱,你不爱权。我错了,蒋鼎文有蒋宝珍的美色,足够打动你这个残废,你这个孤独寂寞的废人。”

武伯英吐字依旧缓慢,充满力量:“不是,尽管和他一个月来比较亲密,却从来没有好感。你除了收买、投靠,就是设计、陷害,就是出卖、背叛。在你这里,没有别的词汇,你整天想的就是这些。算了不说了,我只是觉得,因为你死了这么多人,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

“可能我又想错了,你不是给小蒋卖命,而是老蒋。”葛寿芝呆呆看着他,不知道究竟要干什么,“你别说得好听,还不是拿到了手谕,要向老头子请功,想搬掉我这颗绊脚石。”

武伯英伸左手把照片拾起来,竖在指间放在他眼前,让他把宣侠父看个仔细真切。“所有死的人,包括丁一、侯文选,特别是他。托付我要个说法,因为你的一个想法,他们都送了性命。你光看重你的家人,只要能保住亲人,你是可以舍命的。你没想过他们的家人,从此父母没了儿子,老婆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父亲,终生的痛苦。我现在不问问你这些话,反倒帮你活命,恐怕那些冤魂,余生里天天晚上都要来找我。”

葛寿芝看着宣侠父的脸,似乎被话语触动,身子稍微动了一下。

“别动。”武伯英声音寒冷似冰,警告他的企图,然后缓缓把右手从桌下抬出来。他手里端着那把银色柯尔特手枪,挪开照片,枪口正对葛寿芝面门。刚才武伯英收完手谕,顺手探到腰眼,把手枪掏了出来,然后一直用左手下棋,走了四步。那时葛寿芝正在得意,正在激动,正在悲愤,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把枪拿出来。”武伯英的声音都能滴水成冰,具有极大的威慑。

葛寿芝完全被镇住,小心翼翼将手枪掏出来,一把袖珍勃朗宁手枪,放在棋盘旁。武伯英把照片罩在他的枪上,不方便寻机反击。葛寿芝还想说动他:“我说的,你都懂,现在我只为了家人。那股自新势力,我完全可以交给你,由你来做头子。你不管在军统或中统,都是寄人篱下,凭你的智慧,再有全国各地这千把个特务支持,一定会和戴笠、徐恩曾平起平坐。我老了,早有找人接替的想法,我还可以给你当军师,暗中协助你完成这件大业。”

武伯英面无表情道:“我对你所说的大业,根本不感兴趣,我有我的理想,和你们的不同。”

葛寿芝有些灰心,他不给一点机会。“你说的我相信,你不希图蒋鼎文和胡宗南,怎么会希图戴笠和徐恩曾,要不然这次查宣案,也不会这么干。你的理想,共产党?胡汉良出国前给我说过,怀疑你已经被共党收买,他只给我透露,我也没告诉过别人。我一直不相信,认为他在报复被赶下台,现在想来有道理。”

武伯英看了眼宣侠父的照片:“不,你错了。和共产党没有关系,只和他有关系。他是爱国的,这一点就足够我崇敬。他为了抗日奔走,却还要遭你们陷害。你也听徐亦觉说了,把他尸体搬上城墙时,尸包里都成了糨糊。再也没有比这惨的了,这种不平,我一定要帮他找回来。”

葛寿芝紧闭嘴唇不吭一声,似乎也对自己的不计后果有些后悔。

武伯英又道:“还有王立,他和你儿子差不多大。还有罗子春,和你女儿年岁应该相当。你说为了家人可以舍命,那么你现在死,对家人就是最好的保护。我会照顾他们,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说到做到。”

葛寿芝还是存着生念:“你不敢开枪,枪声把人招来,你也好不了。”

武伯英冷笑了一声,笑纹里掉着冰碴。“我敢,来人有什么可怕?你已经死了,只能任由我说。我是专员,又是胡总指挥的红人。尽管和蒋主任有些不愉快,可烧了那两件证据,他现在恨不得把我供起来。我说正是为了他,我才杀了你,他肯定原谅我。而你在重庆的亲人,就一定不被原谅了。但是你如果愿意死,就说明已经对地下这些冤魂有了惭愧之心,我就会被打动,完全换一种说法。”

葛寿芝非常痛苦,面临生死与亲情的抉择,始料未及的背叛更是雪上加霜。他把身子朝后靠,全部倚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想了足足有一刻钟。没有睁眼,带着山穷水尽的悲哀:“你开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