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9页)

武伯英也偏首看看窗棂:“不会,这是一种可能,但我第一个就排除了它。因为我两年来,深知一个弃将的艰难与惶恐。我如今,每月能在中统领上薪水,已经是感激不尽。我想丁默邨,目前也一定是这种心态,乱世度残生,苟活足可喜。”

“你很了解事,却不了解人,因为你和丁默邨没当面打过交道。”葛寿芝加重了冷笑,“这些事,你都是从哪里了解的?”

“报纸。”武伯英指了指南窗下,紫檀玫瑰椅旁摆着一个报架,垂着一摞摞报纸。

葛寿芝过去翻了翻报纸,顺便在花梨木画桌旁的南官椅上坐下,画桌上摆着一副棋盘棋子,条桌上架着一把板胡。“你把报纸读透了,读出了上面没有的东西。我看你和丁默邨一样,也是不甘寂寞的。”

武伯英笑笑,拿起八仙桌上的烟碟,抬手示意葛寿芝。他摆摆手谢绝,武伯英从锡罐里抽出一支烟卷,给自己点上。“您以前烟瘾比我大得多,但是刚才我看您手指没有了熏黄,想您已经戒了。”

“总裁不抽烟,我们经常在一起研究事情,所以我也不抽了。”

自负的葛寿芝,连戒烟都要换个夸张的说法。武伯英点上香烟:“我也就是纸上谈兵,说说我的看法,闲云野鹤,信马由缰。”

葛寿芝又打量了一遍屋内陈设,随手从画桌上的紫檀棋盘里,捏起一颗绿檀棋子,在手里翻覆把玩。“琴棋书画,烟酒糖茶,都齐了。你现在倒可谓是,大隐隐于市。我要给你说,代表军委来调查宣案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会不会驳我的面子?”

武伯英早就料到了八九分,听他说出来,还是心中翻腾不已,尽管表情平静,可是脸色数变。葛寿芝盯着他等回答,把棋子在指间飞快翻转。武伯英长吸了一口气,吐出来时带着两个字:“不会。”

“你没有辜负我的厚望,为了劝你,我准备了一堆说辞,没用了。”葛寿芝用棋子磕磕棋盘的翘边,“我和总裁,都没有忘记你。毕竟你曾经是中统的,大用你,难免被两统同时嫉恨。这次好,由军委委派,是最佳机会。”

武伯英轻叹一声:“这算什么好机会,您又把我放在了火上。”

“烈火真金,你是精钢,倒也不怕,只当回一次火。调查宣案的人选,双方都提了三两个人,皆被对方否定。我向总裁推荐了你,他也觉得你合适,给共方通气后,他们也同意了。在上层就先这么定了下来,给下面还没有说,毕竟从下至上选择,比较合理。实际总裁心中早已选定了你,我推荐不过是个挑明,也是揣摩到了他的真正意图。”

武伯英焦目微抬,人朝后仰了仰。

“接着在武汉,召开了一个专门会议,戴笠和徐恩曾共同主持,与会者只有四个人,另两个就是我和郑介民。我力荐你,但郑介民反对,我就说了你在兵变时立功之事。戴笠很感慨,徐恩曾也爽快答应,他们也都明白了老头子的意图。我说你是西安通,有地利优势,你还有个优势,双方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就是你目前不属于两统任何一方,是个中间派,调查过程会更客观更真实。会议决定由你来密查宣侠父失踪一案,报请总裁批准,总裁考虑周全,为了师出有名,准备在西安成立一个‘破反专署’,破坏敌方策反专署,选你来当‘破反专员’。我给你争取来新职务之后,心里又没了底,想起当时齐北为了用你,还动了牢狱之刑,不知你会不会重新出山。你现在这么爽快答应,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那你还说专程来看望我?”武伯英笑了笑。

“就是专程来看望你,那个驳骨水,比西药还好。”葛寿芝撇撇嘴。

桂系军中的神医陈麻子,年轻时从老道那里偶得神方,几味活血化淤的草药,经过神秘配比熬制成的驳骨水,不但对跌打损伤有奇效,对于中风后的肌瘫面抽也有神效。武伯英也知道驳骨水的名气,求之而不得,听下非常感激,因为面部麻木,感激的表情只做到稍微。“还是校长想着学生,这个比什么都珍贵。”

“每天用药水,擦拭两次,把药液搓进皮里,过一个月再看效果,应该大不一样。”葛寿芝又犯了喜欢显摆的老毛病,“我向白崇禧要的,他一次给了我五瓶,用完了只需打个电话,我再要,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