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忠魂归国(第5/6页)

只是,在廖志弘的墓穴里,人们挖出了一支已和泥土浑然一色的钢笔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皮带扣。

“这是廖志弘的‘战壕笔’啊!”赵广陵捧着那支钢笔,双手哆嗦,就像捧住一个人还在跃动的心。“一个诗人即便上了战场,笔,就是他的另一支枪。”常娟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就在赵广陵的身后响起。

什么叫“战壕笔”?没有经历过那段历史的后生们争相传看这战争年代的遗物。啊,“Parker” 的英文商标都还可依稀辨认出来哩。熟知二战史的曹文斌说,当年麦克阿瑟将军在东京湾的密苏里号战舰上,就是用派克钢笔在日本的投降书上签的字,这可是一个见证过历史的大品牌。大爹,你们那个时候就用派克笔了?

“这是一个军旅诗人的……爱。”赵广陵唏嘘道。廖志弘,你写给常娟的那些情诗呢?那些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思念呢?难道都融化在这大地上了吗?

找到了遗物,离再发现遗骸似乎只是一纸之隔了。但是,尽管人们已经丢开了锄头铁锹,用双手一层土一层土地刨,像打开一部历史书一般,一块土坷一块土坷地翻阅,墓穴依然空对日月啊!

连续挖开了附近的几座疑似墓坑,也是一无所获。

所有的人心头都堵得发慌,泪水也堵在眼眶里,却久久下不来。难道这坟被人挖过了?显然不可能。刚才上山时两个带路的缅甸百姓说,这片山头总是闹鬼,大白天的会有人在呐喊厮杀,阴风怒号的晚上会有凄凉的哭声,不要说人不敢来,连牛羊都不来这片地方吃草。

如泣的雨丝已经变成了大滴的眼泪,雷声涌动,大地起伏,风把赵广陵吟诵的《招魂》上达到天庭、下传到黄泉——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

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归来归来!恐自遗贼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久些。

…………

“大爹……”曹文斌无助地望着赵广陵。赵广陵缓缓站起来,仰头望天,喃喃说;

“挖不到了,来晚了。什么也挖不到了,蚂蚁把什么都吃光了。”

人们才恍然大悟,刚才的确挖到一大窝蚂蚁,这热带地区的蚂蚁,虽不是“赤蚁若象”,但也足有蚂蚱那么大小,一群一群的,无孔不入,无所不啮。所有的人既悲哀,又遗恨。

赵广陵重新趴到墓坑边,用手掌一把又一把地翻刨那些新挖出来的土,其他人也都跪下来,学着他的样子刨翻那些新土。他们在心里祈祷,哪怕只给我们找到一块趾骨,一绺头发,也不枉费此行啊。

“看看这些血红色的土。这就是他!”

赵广陵捧起了一抔黑红色的泥土,白色老泪“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落在血土上。

果然,这捧土跟挖出来的黄色泥土有别,凝重深暗的红色,沉甸甸的分量,凝结成一小团一小团的土坷垃,像一颗颗红色的心。

什么也不用说了,谁身后不是一抔土。尘归于尘,土归于土,骨血融化成土,依然庄严伟岸。人们默默地将这些凝结了忠魂的血土拣了两小口袋。此刻,一道霞光破云而出,就像照亮了一个人回家的路。

回畹町口岸时,人们发现了些异样,国门口增添了岗哨,边防武警持枪扎武装带、戴雪白的手套,军容整洁,皮靴锃亮,威风凛凛地分列两排,自动步枪上的刺刀闪耀着凛冽威严的寒光。赵广陵问手捧血土口袋的曹文斌:“他们不知道我们出去干啥吗?”

曹文斌远远望着国门口的阵势,也有点心虚了,说:“我们办过出境手续的。走吧,大不了我进去蹲几天。”

他们多虑了。当廖志弘的血土被捧进国门那一刻,带班的一个武警中尉威武庄严地大喊一声:“持枪!敬礼——”

身材挺拔的士兵用最隆重的礼仪,迎接国家英雄的英魂归来。

在仪仗队的队尾,一个武警上校面对赵广陵,“啪”地再敬一个军礼,神色凝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