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宁死不去西伯利亚(第5/5页)
6月6日。令人不快的事情总是会突然到来。今天就是如此。刚吃完早饭我便获知,自己马上就要出院,中午前后将由卡车把我送往一座战俘营。尽管我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我的胳膊还是动不了,我不得不用悬带将胳膊吊上。我们坐在一辆敞篷卡车上,半个小时后到达了一座战俘营。
所谓的战俘营只不过是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而已,空地上多多少少长着些草,铁丝网外,一些美军士兵来回巡逻。这些美军看守不时会将吸了一半的烟蒂弹进铁丝网内,那些愁眉苦脸的德军士兵马上冲过去,捡起烟蒂猛吸起来,然后又传给其他同伴轮流吸上一口,见此情形,那些美国兵咯咯地笑了起来。许多德军士兵等在铁丝网旁,期盼着能得到一个烟蒂。有时候,为了取乐,美军看守会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后吸上几口,然后故意丢在地上,再用脚把它碾碎。这可真让人心痛不已!
6月11日。每天都有一小批俘虏获得释放,条件是他们的家位于美占区,或者能提供他们的家人在美占区的住址。后一种情况是特别添加的,专门针对那些士兵证上写明了家庭住址位于苏占区的士兵。由于我能提供这一证明,所以今天我也获得了释放证明,于是我跟着一群获得释放的战俘从黑人卫兵身边走过,穿过大门,进入了自由地带。往前走了几米,我停了下来,转身回望被关在看上去像耕地的战俘营中那些脏兮兮、形容枯槁的俘虏。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一切是如此顺利。我本来也许会在这片铁丝网内茫然地过上很长时间,所以,我应该感谢上帝帮助我离开这个监禁地。这里不仅肮脏污秽,像白痴一样浪费时间,更糟糕的是,我还不得不忍受每一个恶劣的看守所带来的屈辱。
现在,我从这一切中解脱出来—我自由了!随着迈出的每一步,我越来越远地离开了这座战俘营,我终于从过去几周令我心情沉重的重负中摆脱出来。渐渐地,我开始重新竖立起自己的希望,并对周围的一切有了新的看法。
我看了看自己陈旧的军裤,已经有些磨损了,它跟我脚上穿着的崭新的棕色系带皮鞋确实不太般配。我很高兴自己当时从军用品仓库里搞了双新鞋子—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得到一双新鞋呢?正当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抹布,将鞋子擦拭一番时,一个黑影出现了。我抬头望去,把我吓了一跳:面前站着一个捷克士兵,他用结结巴巴的德语要求我把那双新皮鞋给他。我没理他,想赶紧离开,可他端起苏制冲锋枪,用枪管对着我的胸膛。我看着他充满仇恨的双眼,心里知道这家伙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他是胜利者,而我,是他的敌人。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开枪打死我。于是我赶紧脱下鞋子递给他。与此同时,这个捷克人也脱下了他那双破旧的鞋子,丢在我面前。他带着满意的笑容穿上我那双新鞋,随后便走开了。
那一刻,我真想冲上前去,从这个王八蛋脚下夺回我的鞋子。可他有枪,而且,他想实施些报复。我无计可施,只能咬紧牙关,穿上了他那双旧鞋,我不能只穿着袜子走路。与捷克士兵的这次相遇清楚地向我证明,战败者是多么无助,而存在于我们敌人心中的仇恨和复仇欲是多么深。
战争赶快结束吧!无数人的这一热切期盼实现了,战争终于结束了。但他们心中的战争也会结束吗?还要多久才能将仇恨和复仇的欲望彻底埋葬?是的,我知道,确实有一些人,尽管遭受过暴行,但他们却放下仇恨,积极寻求与过去的敌人和解,正是他们给了我新的希望。
但是,人们何时才能意识到,我们被极权和醉心于权力的个人—他们知道如何鼓动群众,从而利用他们达到自己的目的—所操纵的可能性?尽管这些人躲在安全的地方以策安全,但他们会以爱国主义的名义,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的人民。人们会团结起来反对他们吗?或者,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人,他们牺牲的原因会被忘却吗?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我所认识的人。他们不断提醒我,我的生还是多么幸运。
这一点并不亚于我讲述他们的故事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