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在海军医疗船上(第5/9页)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我此刻不大像一件武器。”

“你又有多会儿觉得我像一个机修工呢?”她顶了回去,然后声音又软下来,“这并不是我成为一名护士的原因。”她把手掌贴在额头两侧,把手肘支在了桌子上,“我的确厌倦了这一切。”她抬头看着他,样子不再像一名海军护士,而是一位疲惫的年轻女子。“送到船上来的小年轻太多了,”她最终说,“他们孤独寂寞。他们痛苦不堪。他们害怕死亡。”她停顿了一下,“我们只能对这些身体修修补补。对所有其他——”她搜寻着恰当的词,“东西,哦,我们尽量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并不容易。”

“是这样。”梅勒斯说。她又重新挑起了进餐开始时他感到的那些情绪。他开始担心自己接下来会说错话导致她离去,所以他没有吭声。

她打破了沉默。“他们会送你回丛林,是吗?”

梅勒斯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这就好比说我把工作做好了,其结果却是把你送回了战场。”

“有点难受吧?”

“这哪能跟回到丛林里相比。”

梅勒斯又微笑地看着她。他有种得到理解的感觉。他觉得可以跟她谈谈。

“这一次是不同的,”他说,“我知道我的下场。”他吸了口气,又很快地抬起头呼了出来,“我害怕回去。”他看着她,担心他可能超越了界限,吐露得太多。他举起手掌放在未缠绷带的眼睛前,挡住军官食堂里的柔和灯光。画面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僵硬扭曲的尸体,雅各布斯惊骇的脸,像喷泉般冒着鲜血的伤腿。

“还想得起采摘黑莓时的感觉吗?”他问,“你知道,跟朋友们一道,也许某个人的奶奶也来了,等你们回家后她要用黑莓做馅饼。空气是如此清新,就像大自然在烘烤面包。”

她微笑着点点头:“我记得。”

“在我生长的那个伐木小镇的垃圾场附近,”梅勒斯继续说,“以前有一块很大的场地。”他把桌布抚弄平整。她等着他继续往下讲。“这就像一辆汽车上坐着6个结实的家伙,突然咆哮着向你开来。你手里提着浆果桶站在那位和蔼的老奶奶身边,突然感到有点害怕。这几个家伙全喝了酒。他们脸上戴着面具,手里端着步枪。一个人抢走了浆果桶,把浆果倒在了路边。他们把你们推来推去,然后把你们带到垃圾场,面带微笑,就好像他们期待着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们命令你们玩一个游戏,而且定下了规矩。”梅勒斯小心地把一把黄油刀放到白色的桌布上。“那些人,更确切地说是那些男孩们,不得不从垃圾场的这一边爬到另一边。每当我们遇到一个罐子,我们就得把它捡起来,交给那些拿枪的人,而且不能打开偷看。如果罐子是空的,我们可以继续下去。如果罐子没有打开过,我们就会被打死。我们下到了垃圾场里。垃圾场里总是有一处闷烧的火。烟雾熏得你想呕吐和咳嗽。那位老奶奶也有工作。谁要是眼尖发现了罐子,而且让那些拿枪的家伙很满意,他们就会要她去给那个发现罐子的人送水。如果我们特别聪明,甚至能够得到丝带做奖赏。当然,如果我们拒绝捡罐子,那我们就得在垃圾场里一直爬下去,或至少也要等到这帮陌生人对他们那该死的游戏厌倦了为止。”

梅勒斯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他一边说,一边把黄油刀靠在桌子上扳着,指关节因为用力变得发白。“跟你一起采摘浆果的伙伴们,”——刀慢慢地变弯了——“一个接一个地被打死。而你只不过因为一直很机灵才没有被打死。”他颤抖着说出每一个字,“这个游戏就这样不停地继续下去。”

他抬起头看着她,手中握着那把刀。同样的愤怒曾使他突然拔出卡巴刀,对着面前的植物一阵猛砍。他想通过猛烈的砍击来给其他人或者别的什么造成痛苦。他把刀尖扎进桌布,又用双手把刀片弯曲成了90度。

这显然吓坏了她。她站起身来。“我很抱歉,少尉,”她说,“也许我——”她想要再说点什么,但又住了口。

梅勒斯对刚刚发生的事有点不知所措。“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他说。他紧张地把弯曲的刀子放在一个盘子旁边,想让它离自己的手远一点。刀子看上去非常奇怪,“这只是情绪发泄。我觉得自己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