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明官场乱斗之二:张居正搏杀高拱(第4/14页)
徐阶对张居正最为深谋远虑的一个安排,就是在扳倒严嵩的第二年,即嘉靖四十二年,将他调到了裕王府邸,去充当裕王的老师。他再度与高拱成为同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相当友善。
当时,这个安排多少带有一些风险。因为,嘉靖皇帝喜爱景王远在裕王之上,是众所周知的。而景王的封国偏偏又特别意味深长——他被封在了德安府,就是当年的湖广安陆州,嘉靖皇帝的龙兴之地。没有人知道,这位皇帝会不会在一阵清风吹起一缕香烟直达天庭之际,一纸诏书把他召回来,立为太子。以嘉靖皇帝一生行事风格判断,如果他想要这样做的话,恐怕是没有人、包括徐阶能够阻拦得了的。事实上,直到两年后,景王病死,这个风险才算最后化解掉。
张居正在裕王府邸三年,“王甚贤之”,裕王特别欣赏看重他。此时,还有一个相当意味深长的细节,“邸中中官亦无不善居正者”,王府中的宦官们没有不喜欢张居正的。这个情节极其耐人寻味,似乎预示了他今后一生的基调。
值此充满变数的时刻,在拟定嘉靖皇帝遗诏前后,张居正和前两年的高拱一样,在徐阶的栽培下,飞快地晋升。从侍讲学士领院事,到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再到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成为内阁成员,最后,到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加少保兼太子太保荣衔。从正五品,即相当于今日司局级的学士,晋级到从一品的副宰相,此人只用了仅仅一年左右的时间。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优美的三级跳了,根本就是在六七级之间身轻如燕地飞身而过。更其厉害的是,如此神速之晋升,并未引起朝野内外、官场上下明显之恶感。其内外双修之功力,由此可见一斑。
张居正与徐阶的做派完全不同。
当时,在内阁中,张居正资历最浅,不但最后一个进入内阁,在名位上也是排在最后。但唯独他一个人,完全不来礼贤下士那一套,总是庄重俨然地拿出宰相的派头,很傲慢地对待朝中那些高级官员们,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谈论问题时,说话不多,但只要张口,便一定切中要害,极其到位。是故,人们对他“严惮之”——特别心存畏惧,超过了对其他所有的宰辅们。这时,张居正的年龄只有四十二岁。
到目前为止,张居正表现得相当清高孤傲,才能卓越,并且有为有守,决不苟且。在他步入帝国官场,严嵩势焰熏天的十五年期间,尽管严嵩也器重他,他却谨守着这道底线,看不到他做过趋炎附势、苟且下贱的举动。这应该是徐阶特别推重他的重要原因。事实上,这也是我国古代社会中特别为人敬重的品质。
张居正为人行事中的这种孤高冷峭,给人的印象相当深刻。
“仆固疑兄太冷耳”——我真的怀疑仁兄的性情实在太冷了。
张居正“此兄养邃而识精,弟心所师资者,第其性太简,不奈与人群”——张兄居正学养深邃、识见精湛,我在内心深处是把他当老师看的。只是他性格太傲,不屑与人周旋,很不合群。说这话的人名叫耿定向,是当时很有名的一个官僚型学者。张居正死后,此人以伪善闻名,与李贽二人间相互猛烈抨击,后来官居礼部尚书。他与张居正的关系,应该属于那种既是深受倚重的下属,又是相当亲密的同志与战友。他对张居正的评论,可能与当时绝大多数人的看法是一致的。因此,当张居正将高拱打翻在地、“慨然以天下为己任”时,在整个帝国出现的反响是:“中外想望丰采”——朝野内外的人们普遍地景仰他,对他的丰采心驰神往。
然而,当此时,事情已然埋下了向截然相反的方向转变的伏笔。其意味深长之处,甚至令四百年以后讨论这一情势的我们,仍然备感心灵上的折磨。
高拱返回朝廷重当大任,是张居正谋划的结果。当时,徐阶离开后,张居正的处境很不舒服,原因是其他几位内阁成员与张居正的关系并不融洽,有的人甚至很小看他。为此,张居正与一位当年在裕王府邸相友善的宦官联手,说服隆庆皇帝,召回了高拱。这件事情发生在公元1569年,即隆庆三年冬天。
复出后的高拱,权势极大,以内阁大学士兼任吏部尚书。不久,更以内阁首辅兼任吏部尚书。我们知道,按照帝国制度,吏部乃六部之首,负责天下官员的考选封授,权责特重。因此,由吏部尚书而晋为内阁大学士者,所在多有。然而,以内阁大学士兼任吏部尚书者,高拱却是到此时为止的第一个;而以首辅之尊又兼任者,更被视为一代之旷典,是大明帝国历史上,皇家对臣子从未有过的崇高信任与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