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鳞羽自珍(第3/6页)
刘徐徐道:“好比把水倒在地上,它只能纵横流淌,而不会成一个有规则的形状。”
这是个人性善与恶的问题。
清谈中的很多辩题出自《庄子》。《庄子》中,有这样一段话:“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庄子认为出现这种情况是“圣人”的缘由。而刘惔的比喻,则强调善与恶的“天然性”。
水为什么会纵横流淌而不成方圆?
因为地势使然,它是千差万别的,它本身就不是规则的,而水随地势,自然也不会成规矩的方圆。至于恶人多,道理一样,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清正规矩的。
在这个世界上,傲慢者分两类:一是在他那个领域确实出色;二是跟着瞎起哄。对于刘惔来说,他当然属于前者。在清谈玄理方面,他确实是个超级高手,解决问题的专家。
一次,他最好的朋友王濛与他小别后相见,说:“老弟,你的清谈功夫又进步不少。”
刘惔答:“其实我就跟天一样,本来就很高啊!”
又如本条,桓温问刘惔:“听说会稽王清谈功夫进步很快?”
刘惔答:“是,但依旧是二流人物。”
桓温:“谁是第一流?”
刘惔答:“正是像我这样的人。”
刘惔之傲如此。
同时,也说明魏晋时人对自己都保有一种积极的自信。
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这种独立的人格和精神的发现,是魏晋时期的重要收获之一。
在一次清谈盛会上,孙盛先后辩倒了殷浩、王濛、谢安、司马昱,在众人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请来刘惔。刘惔到后,三言两语就把孙盛搞定了。这就没办法了,人家本来就出色,你还不让人家骄傲?
刘惔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王濛,一个是许询。
同城的王濛自不必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许询以隐士居会稽,曾“停都一月,刘惔无日不往,乃叹曰:‘卿复少时不去,我成轻薄京尹’”。刘惔又曾说:“每到风清月朗时,我就会想起许询。”
总的来说,刘惔人缘并不是很好,这自与其傲慢、刻薄的性格有关,因为当时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没一个能逃脱他的挖苦:谢尚、孙绰、殷浩、孙盛、司马昱、桓温、支遁、王羲之,甚至许询也不例外。
刘惔长期为丹阳尹,治所在京城建康。
也许他厌倦了京城的生活,在永和之初,一度欲到风景秀丽的会稽为官,于是托谢尚向时为扬州刺史的殷浩求官(当时扬州管辖会稽),终于未成。
殷浩是在报复刘惔吗?
总之以前殷浩曾多次受到刘惔的数落。
在给谢尚的拒绝信中,殷浩如此评价刘惔:“刘真长标同伐异,侠之大者!以前常谓使君降阶为甚,乃复为之驱驰邪?!”说的是,时任镇西将军的谢尚写信给殷浩,推荐刘惔主政会稽,殷浩回信说,他刘惔党同伐异,以前还曾讽刺过你,你为什么还为他奔走?
此事后不久,王濛去世,刘惔非常伤心,没过多久也死去了。这一年他三十五岁。后来,谢玄问叔叔谢安:“刘真长性格峭拔、刻薄,为什么还有如此大名?”
谢安答:“你是没见过他!现在,你见到王献之仍欣赏不已,更别说见到刘惔了。”
强者自强。
刘惔虽傲慢无度,但因其确实才华高迈,受到从皇帝到士人的一致宾服。
刘惔不仅是一位名士,而且还具有敏锐的政治目光和准确的政治判断力。这也是高出对手殷浩的地方。比如,他曾这样评价自己的少年伙伴桓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猥毛磔,当是孙仲谋、司马懿那样的人。”
桓温出任荆州刺史,刘惔建议朝廷慎重以待,但没引起人们的重视。
后来桓温伐蜀,刘惔认为其一定能成功:“桓温喜赌,如果没有赢的把握,他一定不会带兵去;现在他去了,那肯定可以获胜,但恐怕从此也就再难掌控他了。”
随后发生的事实皆如其预言。
刘惔高傲,以讥讽别人为家常。不过,在个别时候,他也会遭到对方的反击:“王、刘每不重蔡公。二人尝诣蔡,语良久,乃问蔡曰:‘公自言何如夷甫?’答曰:‘身不如夷甫。’王、刘相目而笑曰:‘公何处不如?’答曰:‘夷甫无君辈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