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品人识鉴(第2/10页)
他是皇帝的老同学,早年曾和刘秀一起在长安读书。刘秀曾亲自去请严光,但后者高卧不起,刘秀上前,抚严光腹部,说:“子陵!不肯出山相助,为何?”
严光睡而不应,过了半天,慢慢睁开眼睛:“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强迫!”
刘秀说:“子陵!我竟不能请你出山吗?”于是叹息而去。
刘秀仍不放弃,又请严光到皇宫,两人长卧回忆往事时,严光将脚搭在刘秀的肚子上,皇帝也没有脾气,但仍无法说动严光。
严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最为纯粹的隐士。
他的隐逸与政治立场没有关系,而是完全出自于个人的价值观。
最后,他离开洛阳,返回富春江,在那里以垂钓度过余生。严光对后世士人影响极大,成为东汉以后隐士的标杆。北宋范仲淹在《严先生祠堂记》中写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但后世对严光于清明之世、遇英明之主、仍拒而不出的做法持有严厉批评。总结起来一句话:如果不是刘秀收拾乱世,哪有你在江边安然垂钓的机会?
面对这样的指责,严光就真的需要低头吗?
当然不必。他的个人选择无论如何都是值得肯定的,因为他的选择是忠于自己内心的。
东汉士人普遍的隐逸情结跟魏晋名士还不一样,他们更多是来自道德上的标准,也就是“守节”,认为隐是高于仕的(“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而不是像魏晋名士那样来自于对个体生命意识的自觉。除严光外,东汉还有周党、王霸等著名隐士。
关于东汉隐士气节之高,在周党的答复中可以看出:“天子有所不臣,诸侯有所不友。”他们在权力面前保持着人格的高贵和独立,坚守自己最初的志向而不移。这实际上是隐士文化中最光辉的部分所在。
对东汉后期来说,政权的无望又从另外一个角度导致了隐逸风尚的出现。
一旦大批有才有德者都归向了山林,那么反过来又加速了当时政权的崩溃。《后汉书·陈纪传》:“汉自中世以下,阉竖擅恣,故俗遂以遁身矫絜放言为高。”尤其是“第二次党锢之祸”后,作为“清流”几乎已经无法在朝廷上立足,这时候就只有两个选择了:一是化为浊流,难得糊涂;二是归隐林下,或讲学,或全隐。
于是,出现了黄宪、郭泰和徐穉为代表的“汉末三隐”。
黄宪累世贫困,但学识、德行极高,名重一时。很多名士见了黄宪,都“茫然有所失”,除了郭泰的赞美外,名士周子居亦说:“吾时月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心已复生矣。”
时陈蕃为太尉,以征召天下高士为己任,曾站于朝堂上叹道:“假如黄叔度在此堂上,吾不敢先佩印绶矣!”陈蕃,东汉后期天下士人的领袖,仍有此语,可见黄宪名气之大。
实际上,当时黄宪既没说过倾世之言,更未过济世之事,但却仍名播天下,这正是隐士最诡秘也最神奇的地方。
在东汉后期的三隐中,郭泰居北地,黄宪居中原,南方的隐逸代表,则是徐穉。
唐代王勃在千古一赋《滕王阁序》中说:“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塌。”徐孺即徐穉,也就是受到陈蕃礼遇的那位。
徐穉博览群书,无所不通,但有自己的价值标准和对时局的判断,所以坚持不仕,拒绝了陈蕃的出山邀请。
但陈蕃回到朝廷工作后仍向皇帝推荐了徐穉:“我见豫章隐士徐穉、彭城姜肱、汝南袁闳、京兆韦著、颍川李昙,都是高德之士,为世人所知,如果请他们出山,出任三公,将是国之大幸。”
桓帝下诏征五位隐士入朝,但没有一个肯出山。
徐穉在山中读书、耕种、自食其力,在其影响下,当地民风淳朴清正,世所罕见。这是隐士的力量。
徐穉虽然守志隐逸,但心中不忘那些推举过自己的人。
在陈蕃来之前,太尉黄琼已举荐过他了;后黄琼去世,徐穉从江西徒步赶往江夏吊唁,因为身上没盘缠,所以一路以给人磨镜子挣出路费。
在江夏,参加葬礼的名士很多,包括郭泰。
但徐穉哭完就走,郭泰叫人追赶,谈到东汉时局,徐穉告诉来人:“请替我向郭林宗致谢,大树将倾,非一绳可以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