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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勍亦是做了领命准备,但在接过全盘职责的刹那间,他还是感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重压。虽然他已从宗颖口中了解到,根据李郎中的诊断,宗泽不至于长期卧床,然而这个暂署军政之责,已是令他备觉艰巨。他的心里十分没底,委实不知以自己的能力,去对付那飞沙走石八面来风,能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不出差池。这时他才切实体会到了宗泽的作用之重,深感汴京的确是不可一日无宗泽。
但他亦知此乃责无旁贷。因此,当听宗泽强打精神对诸项要务一一做过交代后,他只能强抑住内心的空落,硬着头皮向宗泽表示,他一定不负重托勉力尽责,请宗留守无须挂虑安心养病。
闾勍的心情自是逃不过宗泽的眼睛,不过,对于闾勍独当一面的潜力,他看得比闾勍本人还清楚。更重要的是闾勍这个人的品格靠得住,该拍板的能拍板,该担当的敢担当。否则任凭宗颖甘云再如何力排干扰,在这种风谲云诡的时期,宗泽也很难在病榻上安卧得住。
方承道探视宗泽的时间,是在宗泽服药退烧之后。他之所以能被破例允准进去,主要是因为他是随同李郎中一起去的。
原来那日甘云寻找李郎中时,李郎中正在购书的那个书肆,就是方承道开的。李郎中常去那里淘书,日久便与方承道相熟。那日李郎中为宗泽诊病完毕,又返回书肆去选购古籍,正逢着方承道至店里上货,由是方承道从李郎中口中得知了宗泽病倒的事。方承道闻讯甚为关切,就与李郎中约好,待李郎中去复诊时,他要与其一道前往探视。
甘云一来是因知道方家与宗泽有那么一层世交渊源;二来是觉着他不过是一介平民,见了宗泽无非是做些一般性的问候之语,不会论及什么令人烦心的政事,见其关心宗泽情意甚笃,也便让他与李郎中一同进了门。
方承道是与李郎中一道来的,却未与李郎中一道走。
见到宗泽后,李郎中询问过宗泽服药后的感觉,重新为他把过脉,又根据其身体状况适当调整了药方,便先行告退了。而方承道则留下来,又单独同宗泽说了一会儿话。当时宗泽已烧退神清,躺在床上除了翻几页书外无事可做,也乐意与他闲聊几句,打发一下枯燥时光。
殊不知,方承道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通过似乎是闲聊的言语,他其实是有要紧的意思要表达。那个意思,在前些天他来拜访宗泽时曾经提起,而宗泽显然未做认真考虑。现在宗泽因劳累过度病倒,他觉得正是再度进言的时机。他想宗泽若能听劝最好,若是执意不听,他也算是尽了心。
话题先从李郎中独到的医术及用药配伍方法扯起,进而议论到中医关于阴阳平衡、标本兼顾、形神相济、养治结合的玄妙医理,然后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养生方面。
这是方承道的刻意引导。他就此将话题展开,引经据典地向宗泽介绍了一些古代养生家的箴言,尤其是强调了对于过劳危害的警示。他说,古人早有五劳之诫。所谓五劳者,即肝劳、心劳、脾劳、肺劳和肾劳。尽力谋划则肝劳,曲运神机则心劳,意外致思则脾劳,预事而忧则肺劳,矜持志节则肾劳。宗泽即因五劳具备,故使五神不宁而为病。
他还列举了秦始皇及三国时期周瑜、诸葛亮等人之例,指出这些杰出人物的寿夭,莫不与其五劳过甚有关。所以他恳劝宗泽,作为一个年迈老者,务应高度重视樽节惜护元阳,谨防积劳成疾折损天寿。具体地说,应牢记古人总结的养性延命“十二少”,即“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
继而,他又同宗泽说到了中医养生所讲究的顺天应时问题。也就是说,根据生物与自然的内在关系,人在何时该做何事,是存在一定规律的。这个规律,就是人们所谓的天道。人对于天,乃从之则治,逆之则乱。比如一日中的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十二时辰,便是与人体之胆、肝、肺、大肠、胃、脾、心、小肠、膀胱、肾、心包、三焦诸经相对应。因而时至子时,便应就寝养肝,时当卯时,则当清肠排便,等等。当做时不做不行,不当做时硬做也不行。一日是这样,一年是这样,人的一生亦复如是。阴阳消长俱有定势,内中的道理意味深长。顺天应时者年遐寿永,逆天背时者难免罹灾,是为亘古至理,非人力所能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