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绝地反击(第5/8页)

刘秀非但不逃,还公然找他要人,传舍长不免有些措手不及。他将自己的慌乱掩饰得很好,脸上堆着职业的腻笑,回复刘秀道:“将军刚刚入城,马上就到。”

传舍长垂手站在刘秀下首,低眉顺目,虽然和刘秀没有眼神的直接接触,却也是另外一种对视,仿佛在说:哥们儿,别装了,咱们都心知肚明,你不过是在打肿脸硬撑。装着多累呀,还是起身跑吧——你一跑,老子就追杀你!

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神经战。语言、体位、目光、气场,乃至于沉默,都是双方交战的兵器。

此情此景,让刘秀感觉自己是被一头猛犬盯上,而要对付猛犬的威胁,首要便在定力,万不可仓皇而逃,必须原地不动,只要你不动,猛犬之计策,最多也只是冲你狂吠而已,并不敢轻易发起袭击。刘秀于是对传舍长骂道:“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加酒添菜!等邯郸将军一来,好与我痛饮!”

传舍长低着头,腻笑道:“那是,那是。”说完,倒退着出了门。

刘秀无事人一般,示意诸将,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诸将的吃相顿时斯文了许多,岂止是斯文,根本就是食不下咽。反观刘秀,此前吃相斯文,此时却吃相生猛,恰和诸将相反。诸将见刘秀据案大嚼,吃嘛嘛香,受其感染,也随之心安不少。

刘秀饕餮之余,又命邓禹再三催促传舍长:“邯郸将军人呢?怎么还不来?”传舍长只能不断圆谎:“在路上,已经在路上。”刘秀肚皮已饱,拍案大骂道:“久等不来,究为何故!留语邯郸将军,前路当再相聚。”骂罢,率众扬长而去。

传舍长眼巴巴地望着刘秀一行远去,不敢阻拦。身旁小吏不甘心地问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传舍长意味深长地一笑,道:“过了我这一关,并不算完。现在,就要看他们自己会不会犯错了。”

小吏问道:“他们会犯什么错?”

传舍长得意地答道:“他们若是前往幽州的邯郸使者,必然从北门出城;若是逃犯,必然从南门远遁。我已命人给城门看守带话,北门可一路放行,南门则格杀勿论。”小吏闻言,拜服不已。

刘秀等人赶路心切,也无暇深想,径直奔南门而去。等到了南门,见大白天的,南城门却紧闭,刘秀这才醒悟犯下大错,急忙拨马回头,意欲改走北门而出。忽听身后传来城门开启之声,转身望去,透过缓缓打开的城门,自城外射进一片光明。南门守吏从城楼探头而出,对刘秀叫道:“天下事未可知,焉可锁闭长者。诸君努力前行。”

大人物创造历史乃是一般规律,但也有许多时候,历史却又不可思议地掌控在小人物的手上。南门守吏者,并不曾在史册留下姓名,但他在这一瞬间的这一决定,却无疑左右了史册的书写,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刘秀等人见城门闭而复开,不胜欣喜,连连向城楼拜谢,于是出城。

刘秀一行离开饶阳,晨夜兼行,一路南奔,有了饶阳的教训,这次说什么也不敢再入城了,肚子饿了,也打落牙齿和血吞,一忍再忍。一路之上,蒙霜犯雪,寒风如刀,面皆破裂。行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大军正从身后追来,诸将无不惊恐,勉强前行。再至滹沱河,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报道:“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渡过。”

听闻前路已断,诸将越发躁动不安。难不成,这滹沱河正如项羽之乌江,将目睹他们最后的埋葬?

一片阴郁绝望的气氛之中,刘秀的声音显得格外坚定而响亮,怒叱斥候道:“大胆妄语!”指着王霸道,“王将军前探。”

王霸得令,打马奔至滹沱河前,放眼望去,斥候何曾妄语!只见河水裹挟着浮冰,急速奔涌,河面上一片舢板也无,如何能得渡过?

王霸倒吸一口凉气,但等他向刘秀回报之时,胡话却张口便来:“滹沱河冰冻三尺,车马可渡。”

王霸心里很清楚,刘秀为什么会特意选中他再去打探,绝非因为他的眼神比斥候好,而是因为他懂得忽悠。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去滹沱河一看,也知道刘秀希望他带回来怎样的答案——无论如何,必须渡过滹沱河,因此,就算是骗,也必须先把众人骗到滹沱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