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扳指(第23/60页)
晴空万里,阳光炽烈,满城五颜六色,花红柳绿,只有慈禧的寝宫里潮湿阴暗,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无论前线裕禄如何“捷报”不断,但是从其他渠道传来的消息,都是帝国军队失利的内容。经过甲午年间的教训,慈禧知道如果真的开战,帝国恐怕还是凶多吉少。如果这回真的败了,她的统治地位也就结束了。从她内心里讲,义和团能够把洋人们杀光的幻觉依旧没有消失,但是精明的她在清醒的时候,还是“至为窘苦,心中迷惑,已入黑暗之地。”(同上,第169页。)南方封疆大臣们不断来电,毫无例外地不支持政府的决策,其中言辞激烈者以对政局颇具影响力的老臣、两江总督刘坤一为最:乱民不可用,邪术不可信,兵衅不可开。史书记载刘坤一的电文“言至痛切”,这让慈禧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经过彻夜思考,她突然给各国驻华使节写了一封公开信,说是给各国公使提供一份材料,好让公使们以此向各国外交部“有个交代”,其内容可谓自义和团“起事”以来,对帝国政府立场的陈述以及对帝国宣战的解释,但行文生涩,吞吞吐吐,左闪右躲,含糊其辞,别说当时的各位使节,即使今日闲读,依旧徒生烦乱,不知出自慈禧身边的哪位文吏手笔:
此次中外开衅,其间事机纷凑,处处不顺,均非意计所及。该大臣等远隔重洋,无由深悉情形,即不能向各外部切实声明,达知中国本意,特为该大臣等缕晰言之。先是直东两省,由一种乱民,各就村落,练习拳棒,杂以神怪。地方官失于觉察,遂致相煽成风,旬月之间,几于遍地皆是。甚至沿及京城,亦皆视若神奇,翕然附和。遂有桀黠之徒,倡为仇教之说。五月中旬,猝然发难,焚烧教堂,戕杀教民,阖城汹汹,势不可遏。当风声初起之时,各国请调洋兵到京,保护使馆,朝廷以时势颇迫,慨然破格许之,各国通计到京洋兵不下五百,此中国慎重邦交之明证也。各国在京使馆,平日与地方官尚属无怨无德。而自洋兵入城之后,未能专事护馆,或有时上城放枪,或有时四出巡街,以至屡有放枪伤人之事。甚或任意游行,几欲阑入东华门,被阻始止。于是兵民交愤,异口同声。匪徒乘隙横行,烧杀教民,肆无忌惮。各国遂添调洋兵,中途为乱党所杀,迄未能前,盖此时直东两省之乱党,已熔成一片,不可开交矣。朝廷非不欲将此种乱民下令痛剿,而肘腋之间,操之太促,深恐各国使馆保护不及,激成大祸;亦恐直东两省同时举事,两省教士教民,便无遗类,所以不能不踌躇审顾以此。尔时不得已乃有令各使臣暂避至津之事。正在彼此商议间,突有德使克林德晨赴总署,途中被乱民伤害之案。德使盖先日函约赴署,盖署因中途扰乱,未克如期候晤者也。自出此案,乱民益挟骑虎之势,并护送使臣赴津之举,亦不便轻率从事矣。惟有饬保护使馆使之兵,严益加严,以防仓卒。不料五月二十日,既有大沽海口洋员面见守台提督罗荣光,索让炮艇之事。谓如不允,便当明日两点钟用力占据。罗荣光职守所在,岂肯允让?乃次日果先开炮击台,相持竟日,遂至不守。自此兵衅已启,本非衅自我开,且中国既不自量,亦何至与各国同时开衅?并何至恃乱民与各国开衅?此意当未各国所深谅。以上委曲情形,及中国万不得已而作此因应之处,该大臣等各将此旨详细向各外部切实声明,达知中国本意。现仍饬带兵官照前保护使馆,惟力是视。此种乱民,设法相机,自行剿办。各该大臣在各国遇有交涉事件,仍照办理,不得稍涉观望。将此各电谕知之。(同上,第171~172页。)
紧接着,慈禧又给各国元首打电报写信。据说慈禧突然想起好像那本书上说过“洋人易生内讧,自相猜疑,以至分裂”的话,而中国古老的《孙子兵法》上好像也有相似的谋略,于是,慈禧说她打电报的目的是“离间各国的关系”。窥录一二,可略知帝国朝廷的“谋略”为何物:
给俄国元首的电报:
大清国大皇帝问大俄国大皇帝好。中国与贵国邻邦接壤,二百数十年来,敦睦最先,交谊最笃。近因民教相仇,乱民乘机肆扰,各国致疑朝廷袒民嫉教。归国使臣格尔思曾向总理衙门请速剿乱民,以解各国之疑。而其时京城内外,乱民蔓延已遍,风声煽播,自兵民以及王公府第,同声与洋教为仇,势不两立。若操之太蹙,既恐各使馆保护不及,激烈成大祸,又恐各海口同时举事,益复不可收拾,所以不能不踌躇审顾者以此。乃各国水师不能相谅,致有攻占大沽炮艇之事。于是兵连祸结,时局益形纷扰。因思中外论交,贵国与中国,绝非寻常邻谊可比。前年曾授李鸿章为全权专使,立有密约,载在府盟。今中国时局所迫,几致干犯众怒,排乱解纷,不得不惟贵国是赖,为此开诚布臆,肫切致书。惟望大皇帝设法筹维,执牛耳以挽回时局,并希惠示德音。不胜激切翘企之至。(同上,第17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