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14页)
马扩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一跃下马,来不及把它系好,就急忙向一所农舍冲去,一脚踢开了门。他看见四五个军汉围定一个年轻妇女。她被他们用一根从屋梁上挂下来的粗索子高吊起来,殷红的血从她皮绽肉裂的脊梁上、胳膊上、腿子上直淌下来,淌得满地都是。
“狗贼们在这里干什么丧心害理的勾当?”马扩怒气冲冲地喝骂道。
军汉们大吃一惊,为首的一个麻脸汉子撇开妇女,抡把刀子,恶狠狠地喊道:“你是哪里钻出来的小野杂种?不睁开狗眼看看,老爷们正在审问奸细,干你个屁事!”
他们确是披着一件合法的外衣来干这桩伤天害理的勾当。如果他们还是第一次这样做,大约也还有点心虚胆怯,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反复多次干过这类事情,自己也受到这个借口的欺骗,真正认为是在行使朝廷赋予他们神圣的权力了。他们已经把自己放到合法的杀人犯、抢劫犯、职业刽子手的地位上,不会再感到有什么惭怍之意。
“有这等审问奸细的?”马扩冷笑一声道,“快跟我去见你们的辛统领。”
“去就去,怕什么?”麻脸汉子还是理直气壮地回答,但已经看出什么都不能够吓退这个小子的强硬干预。他阴险地向左右递个眼色,他的党徒们就挺刀挥鞭,一拥而上,乱七八糟地嚷道:“这小子活得不耐烦,撞上了老爷的刀口,管教他身上多开十七八个口子。”
“凯了他,凯了他,今夜就叫他去赴阎王宴!”
形势忽然变得简单化了,现在只是一把刀子对付三把刀子和一条鞭子的问题。马扩早已有所准备,在他们拥上来以前,就已拔出刀子,稳稳地站住脚跟,紧靠土墙,免得前后受敌。他轻巧地侧一侧身子,闪开左边首先搠来的一把刀,然后迎着麻脸汉子向他正面劈下来的一刀,用刀背使劲一格,刀背和刀刃相接触,发出“铮”的一声,迸出几点火花,登时把那强徒的刀子震落地上。
“好厉害的家伙!”那汉子狂吼一声,来不及拾起刀子,转身就走。其余的强徒也一齐夺后门逃跑。
马扩把他们赶出门外,周围兜了一圈,先弄清楚自己所处的“战略地位”,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早就养成的习惯。然后回身进来,用刀尖挑断绳索,把受伤的妇人轻轻地放落在地炕上,让她整好衣服,先叫她喘过一口气来,再问道:“大嫂可是这里的土著?怎生落到这些强徒的手里?”
这青年妇人似乎已经用完了她刚才对付强徒威胁和拷打的全部的刚毅力量,忽然软弱且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她不断地交替着用双手揉搓着被捆绑得肿起来、发麻的手腕,过了半晌才回答道:“俺家住在河北,”她困难地举起手指来指着那个方向,“刚在旬日前回得南来。”
“你当家的没和你在一起?”
“俺男人带俺回南,”妇人抬起头来向马扩看了一眼,用毋庸置疑的鉴别力在第一瞥中就判断出这是一个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不禁又重新呜咽起来,说,“后来又南北来回了两趟,把公婆、兄弟、伯叔兄弟都接回南边来了。前两天他又渡河去接俺娘家的兄弟、姊妹,还未回来,不想今天一早强徒们就……”
“他们借口审问奸细,把你撮弄到这里来了。”马扩的眼睛里发出了火。明明是强盗,却要打官府的旗号,这是一切暴行中最卑劣的一件。马扩帮助她说完了这一句被呜咽妨碍因而没有能够说完的话。
妇人点点头,又呜咽了一会儿。
“今天一早,”然后她又咬牙切齿地说,“这伙歹徒,直往俺家里奔。那个麻脸的一把揪住俺的发髻,直着嗓子问:‘你说,你说,你的汉子哪里去了?只在你身上着落人。’不由俺分说一句,一索子就把俺捆上。家里的男子汉都觅食去了,只有婆婆在家,她苦苦哀求。他们哪里听她的,一脚把她踢翻,用鞭子乱抽,嘴里嚷嚷道:‘捉得一个奸细,要细细拷问。’就把俺拖到这间空屋里来,一面拷打,一面威胁着说:‘你汉子投敌去了,再也不得回来。你年纪轻轻,顺从了俺们,包管有吃有穿。’俺哭骂着,咬他们的手指,他们就把俺吊起来打。”她说着回手往背上一撸,摊开血污的手给马扩看,“军爷看,他们把俺打成这个样子,倘非军爷相救,俺就跟他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