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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是来自于剥削阶级啊,你知道的。”
“不,”她说,“不是因为你个人,而是所有和外国有关的,政治、文化、学问。”
“学问?”他挑了挑眉毛。
“他们欢迎医生和工程师的来访,只要他们持有支持的态度,但是,这些来访者也待不久,几乎一个都留不下来。而且,他们反对党员和外国人结婚。”她夸张了一点,其实,和外国人结婚是允许的,可是,这样一来,几乎意味着所有的大门都向她关上了,那么,进一步向前也就更难了。
“你是说,我不可能和你一起在那里生活?”
“那样对你不安全。”
“你的意思是对你吧,”他顶了一句,她心里黯然,“那样会引起对你的怀疑吧。”
“是这样的。”她郁闷地说。
“那这算是怎样的一种体制啊?”他愤愤然地叫了起来:“因为是不同的人,就该被排斥吗?”
“这是现实,”她在竭力维护,“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看看日本人都对我们做了什么吧。”
“可美国人没有做那样的事啊!”
“但是,美国人也没有对我们伸出援手,还有英国人和法国人,都在袖手旁观,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成为日本人的口中肉。”
他改变了策略:“宋,你自己也是受西方教育的,如果我在那里不安全的话,那你怎么会安全呢?”
“你说的有道理。”她表示同意,可是,她的让步并没有给他带来安慰。
她走了以后,他迅速地消沉了下去,她给他留了一些钱,但他还是每天只吃黄家烧的那顿饭。四月,在一次面试中,他又遇到了尤金.希尔曼,他说起自己很缺钱,于是,尤金就带他去见一个姓鲍的中国人。这位鲍先生想找个美国人,帮他做点事,但这事儿和音乐无关。
“我经营着一份报纸。”鲍先生喝了一口茶,解释道。他是在自己家里见了他们两人,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公寓。“是《上海每日时报》,你听说过吗?”
“当然。”托马斯和尤金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暗暗惊诧,这份报纸他们当然知道,里面的招聘广告是他们一直跟踪的。
“我需要招一位发行人。”鲍先生轻轻说道,可这句话把托马斯惊得瞪大了眼睛,“不要害怕,不需要任何经验,只需要用一下你的名字。有了一位美国发行人,我们就可以继续印下去了,他们就不会来骚扰了。我会付给你工钱的,你明白了吗?”
是的,托马斯很明白。他还知道,很多家报社被炸,员工遭到杀害,报纸就像磁铁,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对不起,朋友,这个工作我做不了,太危险了。”
“可是有工资啊!”尤金叫了起来。
“代价太高了。”托马斯想起了在西雅图时,别人对他的告诫:谁不服,谁就死翘翘。所以,你就弹你的琴,什么也别管。“实在抱歉。”
现在,衣服穿在他身上,越来越显得空荡荡了。他一天里的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屋子里,等待着夜晚的降临,到那时,他可以吃上一顿饭,听一个小时的音乐。时常,在对宋玉花的思念中,他迷失了自己。当他清醒的时候,他意识到生命正在慢慢流逝。
初夏带来了暖和的天气,也带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来到了这个拥挤的深巷小屋前,跟人们打听托马斯。他来自于欧洲,浅棕色的头发下面,有一双温柔敏感的眼睛。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小提琴盒子。
“大卫.爱泼斯坦。”他说着伸出了手。
“托马斯.格林。”
“请原谅,我的英语不好。阿龙.阿甫夏洛穆夫给了我你的名字。你认识他的,对吗?”
“哦,当然。”托马斯兴奋地叫道,很高兴又听到了老朋友的名字。“他怎么样?”
“他很好,他说你现在可能有空,叫我来找你。你看,我就冒昧地来了。”爱泼斯坦带着歉意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乐器举了举。
托马斯摇了摇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弹钢琴了,现在他几乎都不能肯定自己还能不能弹。“演奏什么呢?”
“你是说我的愿望吗?我离开维也纳以后的梦想吗?那就是演奏那两首我最喜爱的莫扎特降B大调小提琴钢琴奏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