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6/8页)

「真是我的兒子。」他對懷恩說,「像我。」

「萬歲爺大喜!」懷恩向後面揮一揮手,領導在場的太監,向皇帝磕頭賀喜。

「你趕緊到內閣去報喜。」皇帝吩咐,「讓內閣為皇子擬名。」

「是。」

「他小名叫甚麼?」

「請萬歲爺自己問小皇子。」

小皇子應聲說道:「我叫阿孝。」

「好!好!阿孝。」皇帝笑著又去親兒子。

※※※

內閣的首輔是商輅──彭時已經在上個月病故了,再有一個就是萬安。聽得懷恩細說根由以後,表情不同,商輅既驚且喜;萬安錯愕莫名。

「國本有託,蒼生之福,理當頒詔。」商輅說道,「懷司禮,你請等一等。我來替小皇子擬個嘉名。」

依照輩分來排,應該是「祐」字輩,下一字依五行相生之理,應該用木旁。這就很有講究了,既要吉祥、又要冷僻,因為將來會成為御名,如果是常用的字,避諱不便。

取來一本《集韻》,商輅細細斟酌,用梅紅箋正楷寫了「祐樘」二字,問萬安與懷恩說:「如何?」

「這個『樘』字,」萬安問道,「作何解釋?」

「就是柱子。」懷恩讚道,「好!一柱擎天,能把大明江山撐住。聲音也響亮。」

於是一起進宮,商輅叩賀以後,呈上紅箋所書的皇子姓名,皇帝頗為嘉許。商輅便說:「英宗睿皇帝誕生四個月,立為皇太子;皇上三歲,建立東宮;如今皇子已經六歲,臣請建儲,以固國本。」

「說得是。不過建儲大事,不可草率;不妨先頒詔天下,好讓百姓安心。」

「是。臣已通知禮部辦理。」商輅又問,「皇子之母,應有封號。」

「當然。」皇帝沉吟了一下說,「封為淑妃。」

封妃便得移居大內,這與禮部擬封妃的儀制無關,是司禮監的事。其時東西十二宮,只剩下東六宮的永安宮,此宮之西,即是萬貴妃所住的昭德宮。如果將紀淑妃安置在那裏,只怕有不測之禍。因此,懷恩另作安排,跟王皇后去商量,將坤寧宮以西、王皇后用來召見命婦的壽昌宮騰了出來讓紀淑妃住。王皇后同意了。

宮中一片喜氣,只有昭德宮的萬貴妃終日垂淚,提起張敏、金英、魏紫娟便罵,脾氣也變得非常暴躁,連皇帝都怕見她了。

兩個月過去,立太子的事,竟無下文。紀淑妃當然關心,但不敢問。反而是有一天王皇后閒閒地跟她提了起來。

「聽說萬歲爺昨晚上在寢宮召見你了?」

「是。」

「一晚上總說了好些話吧?談點兒甚麼?」

「問我家鄉的情形。」

「沒有談到你兒子立太子的事?」

「沒有。」

王皇后不作聲,息了好一會,突然問道:「你知道內閣把立太子的禮節奏報上來,萬歲爺為甚麼沒有交代?」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打聽。」

「我告訴你吧,是萬胖子作梗。怕有一天她要給你磕頭。」

紀淑妃如夢方醒,回到壽昌宮想了一夜。她有一天母以子貴,會成為太后。萬貴妃當然要對她行朝見的大禮。這是萬貴妃決不甘心的事。建儲一事,目前雖還拖著,但文武大臣會不斷催促,皇帝拖不過去,不能不辦。那一來名分已定,萬貴妃如果怕她成為太后,只有用釜底抽薪的手段,暗中下毒手謀害東宮。

轉念到此,她知道如何自處了,母子不能並存,母死則子有可生之望。於是到得天明,宮女發現她已經自縊在一丈一尺高的紅木牙床的床欄上,留下了一通遺書。

壽昌宮的總管名叫史經,是懷恩特為派來保護紀淑妃的,他跟經過挑選的宮女,都經懷恩叮囑過,遇到任何意外情況,都不可張皇。所以宮女悄悄走報史經,一看紀淑妃氣絕多時,遺體已經僵冷了,便命宮女將屍體解了下來,平放在牙床上,然後去向懷恩報告。

「莫非你們事前就一無所知?」懷恩微顯怒容,「坐更的女子,在幹甚麼?」

史經不作聲。坐更的宮女也要睡覺,總不能終夜不閉眼,盯著紀淑妃看。懷恩也發覺自己責備得不大在理,就沒有再追究了。

「前一兩天有甚麼話留下來?」

「沒有。」史經答說,「倒是有一封遺書。封好了的,我不敢拆來看。」

接過遺書,只見上寫六字:「字傳阿孝吾兒。」懷恩沉吟了一回,取熱手巾在封口上熨燙了一回,用象牙裁紙刀,細心剔開封緘之處,抽出信紙來看,寫的是: